他的身上盖着薄薄的白被,几根管子从被子里伸出,半个身子几乎被生命赋能机罩着。
伊凡曾经在校医学院学过,赋能机是拖住人类生命、最后的东西。
殿下现在周身都是医药的味道,天堂鸟的信息素浅淡得让身为吸血鬼的他,都几乎闻不到。
伊凡眼睛一眨,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这几天哭的太多了,但从没有过一刻,哭得这样伤心,这么心疼。
可现在不是哭的时候。
金发的少年,抬手在眼角一抹,十指便生出尖利的指甲。长长的指甲在嫩白的掌心猛然划开,在皮肉绽开的一瞬间,殷红的血色汹涌而出。
伊凡握着拳头,颤抖着伸到殿下苍白的唇上方。吸血鬼的血液,一滴又一滴地自掌心流出,最终汇成小小的细流,聚到男人唇上,又缓缓渗入他口中。
随着血液的流逝,伊凡眼上也开始变得模糊。双腿本就像是灌了铅一般,挪动半步都异常困难,这会儿更是因着大量得失血,两只脚软得几乎维持不住站立。
原本还有些许血丝的脸色,也肉眼可见地苍白下去。
太慢了……
等待着手上流的血自己滴到殿下唇上,再等着它渗下去,太慢了……
伊凡张开手掌,深到几乎露骨的伤口,还在汩汩得流着血。他狠狠咬紧下唇,瞬间就又划开另一道。
两道伤口,血近乎疯狂得往外流。他张嘴吸入一大口,掰开男人被血染红的嘴唇,就狠狠地吻了下去。
饱含铁锈味道的血液,顺着他的舌尖缓缓流进殿下的嘴里,他舌尖轻轻抵在凯里的舌头中间,好让他无意识地吞咽。
[]殿下,求您咽下去吧……]
他在心里默默说。
抵在男人喉结的手指,轻轻地碰触着,感觉到那喉咙微微朝上动了一下,又动一下。
他终于从殿下的唇上起来,转头看向生命检测仪。
蓝色的小点,低迷地跳动着。
滴…………滴…………滴…………
他手指死死地攥着男人的手腕。
明知道吸血鬼的血不会出错,只要这个人还有一丝丝的呼吸就一定能把人救回来,可他还是忍不住地担心。
忘记控制的呼吸和心跳,在这一刻完全静止,伊凡的全身也逐渐变得冰冷。
身为人类的生体征在无意识得失控、消失。属于吸血鬼的黑暗体质,显露得越发彻底。
下腹隐隐传来痛感,可他却无暇顾及,只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检测仪的屏幕,恨不得整个人都钻进屏幕里。
终于。
低迷的跳动声,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响。
屏幕上的小蓝点儿跳动的速度骤然加快,迅速恢复了正常的规律。
其他所有检测仪器,在一瞬间都发出轻快的鸣响。整间病房像是忽然摆脱了死亡的压抑,焕发出越来越大的生机。
伊凡看到屏幕上那一行“生命运行正常”的小字,唇角终于扬起微微的弧度,眸子里漾着满满的欣喜。
“太好了……”他喃喃地说了一句。
心上骤然变得轻松之后,一直耗费心力又失血过多的身体,终于向他发出抗议。
伊凡眼睛明明还在看着生命检测仪,却觉得上面的画面越来越模糊,就连声音也开始渐渐离他远去。
全身的力气像是忽然之间被抽干一样,他站在病床前,脚下像是踩了一团棉花。
握着男人腕部的手,渐渐松开。
再滑落,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只是,在手指刚刚自殿下的手腕离开,整个人都开始往后仰倒时……
刚才还毫无生命特征,完全瘫软在病床上的人,忽得动了几下。
下一秒,胳膊就被一双有力的手死死拉住。
冲天的天堂鸟信息素自男人身上炸开,层层将他包裹,而后便落入了熟悉而又温暖的怀抱。
这安抚信息素来得太及时,一直处于钝痛的小腹,在这一刻终于得到安抚。
在昏睡之前,窝在男人怀里的少年,只顾得上揉揉自己不舒服的肚子,声音颤巍巍地叫过一声“殿下”,之后就再也没了意识。
*
凯里看着自己怀里的小少年,目光轻柔得像是初雪融化过后、留在树叶上的水滴。
他一寸寸扫过小朋友苍白的面颊、紧闭的双眼,眼睑上才干的泪痕,还有他因为匆匆而来都未来得及更换的睡衣。
最终才终于看到,少年朝下耸拉着的、还在滴血的手。
他坐在病床上,把小家伙紧紧抱在怀里,温热的掌心顺着少年的胳膊,一点点摸上去,最终抬起他软软的、满是血的手掌,抵在唇角轻轻得、柔柔得,印下一吻。
吸血鬼的恢复力向来很强,受到信息素安抚的伊凡,掌心狰狞的伤口一点点结痂、愈合,苍白的面色也肉眼可见得、变得红润起来。
不过一刻钟的时间,被抱在怀里的少年已经又健康如初。
没有享受过多的时间,ICU的大门忽然被推开。
一声黑衣的小巫师跌跌撞撞得进来,一把掀开了半透的蓝色隔离帘,“不不不,不好了大佬!我们被陛下发现了,我的腕表要炸了啊啊!他们已经夺命连环call我……”
话讲到一半,硬生生顿住。
因为他看到,刚才还躺在病床上还无生命力的王子殿下,此时已经在病床上坐起。而他的怀里抱着的,正是先前一路过关斩将,可谓呼风唤雨的吸血鬼大佬。
“……好几遍……”他傻愣愣得把话说完。
床上的男人,缓缓转头朝他看来,食指放在唇边比了个禁声的手势,而后抬起少年染血的手,用气音轻声问:“湿毛巾。”
弗恩看到伊凡几乎染满血的半条胳膊,当即眼睛撑得溜圆,忙拉上隔离帘,转身去找医生要湿毛巾。
这才发现,被迷魂的医生们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都睡了过去。
弗恩在病房里翻箱倒柜好久,才终于找到一块勉强算是毛巾的纱布。然后又跑去热水供应区,把纱布濡湿洗了一遍,之后才风风火火地跑回来。
凯里接过小巫师双手呈上来的纱布,细细擦在少年睫毛边上的泪痕,之后才抬起他软软的小手,把手上几乎干涸的血色一点点拭净。
“那个,殿下,陛下和格兰特总管轮番轰炸我们呢,大佬他不见了,肯定把陛下急疯了,现在怎么办啊……而且,我和大佬一路迷魂过来的,他当时走得可着急,有些人记得要抹去记忆,有些就给忘了。我们会不会要有□□烦啊……”
凯里摇头,“这次谋杀我是有预谋的,我先秘密回王宫,等他们自露马脚,到时把人一并抓获,顺便澄清我炸死的事就可以了。”他说完,把纱布递还给弗恩,又把小家伙柔嫩的手掌包在掌心,放在唇边一下又一下地吻着。
“至于凡凡闯出来的祸,我一并将人封口就是了。”
弗恩听到之后,才终于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而凑到伊凡身边,脸上都带上了大大的笑。
“殿下我小声和您说,大佬他这几天想你想得都哭了,每天抱着衣服不松手……”
凯里笑着注视着怀里的人,微微颔首:“看出来了。”
弗恩:“还有哦……”说着,抬手指指伊凡的脸蛋儿,“他还在卧室里面,画,luo,体。”
说完还嫌不够劲爆一样,指指凯里,又指指金发的少年,说:“您的,和他的。”
身穿白色病号服的王子殿下,忽然就呼吸一顿。
而后轻轻柔柔得笑了。
眉梢一挑,一个“哦”字扬了尾音,缱绻又玩味。
*
伊凡是在殿下的卧室里醒来的,睁眼时,眼里还有些迷茫。
这感觉,像是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他最爱的殿下险些离他而去。
他动动已经睡僵的身子,身后响起熟悉而又温柔的声音,“醒了?”
这声音,他这一个星期里曾梦到过无数遍,却没有一次如这般清晰。还没来得及起身看看,天堂鸟的气息先将他包裹起来,接着便是殿下温暖有力的胳膊,穿过他腋下,将他整个人都抱起来。
忽然落进宽阔的胸膛的伊凡,眨眨眼,整个人都还有些懵。
“唔……殿下?”
凯里手指捏捏少年肉嘟嘟的脸颊,最后亲昵得在他唇瓣上轻轻一吻。
温热的嘴唇,蹭在小少年莹润的唇瓣,最后才浅浅得咬了一下,说:“父亲被你气到了。你一声不吭得跑了,他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说着,捏捏少年的鼻尖,“想去救我就直接找父亲帮忙,自己跑什么,嗯?小作精。”
伊凡被这久违的亲昵迷得整个身子都是软的,趴在自家殿下胸口,鼻尖埋进他后颈的腺体,小声控诉:“可是,弗恩说陛下要拿掉我的宝宝。他好坏啊,您还活着呢,他就要拿掉我的宝宝……我怕他不会让我去见您。”
一边说着,还一边在男人后颈上像只小猫一样蹭。
凯里好笑得把他从自己颈窝里刨出来,拍拍他的屁股:“想什么呢?父亲那是怕我死了,你没有信息素的安抚根本熬不动十个月。如果我真的死了,我也不会允许你为了宝宝这样折磨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