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的时候他二人不知道因为什么事吵了起来。
容庭芳怒道:“你给我等着!”说罢扭头就走。
余秋远拂袖一声冷哼。
容庭芳就不是一个喜欢讲道理说事情的人,这也是为什么余秋远会在炼狱谷骂他,一点也没骂错,到了气头上便会先动手再说,然后大怒而去。容庭芳走了后,余秋远也在火头上,不想带着气回蓬莱,便独自吹风想冷静一下。
余怒未消呢,忽然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又飞了回来。
还是容庭芳。
余秋远冷眼看着他,想看这位魔尊还能说什么好话。
就听容庭芳道:“我告诉你,我让你等着不是现在等,你以后等!”
“……”两只海鸟从他们中间飞过。余秋远道,“你就为了说这个?”
“不然呢?谁知道你脑子好不好使!”
万一在这等上十天半个月,到头来还怪他魔界不守信用吗?
白衣魔尊容貌狷狂,眉骨英丽,但配上那凶巴巴的表情——
余秋远一肚子气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没了。
容庭芳本来还板着脸,但突然就看见对面银衣的蓬莱仙尊倏忽一笑,暮色柔和给他镀了层晚霞,就像是暖阳下盛开的凤凰花。
剑拔弩张的气氛莫名其妙就缓和了起来。
“……”嘀嘀咕咕的魔尊摸着鼻子,“笑个屁。”
扭头就走了。
飞了一半回头去看,海面上,蓬莱仙尊的银衣亮闪闪的,在夕色中格外显眼——比幽潭堆起来的白沙珍珠还要显眼。
一不留神就想到了往事,余秋远有些定神。只听‘师兄’‘师兄’叫了三声,这才回过神来。他抬起头,苏玄机奇怪地看着他,顿时有些尴尬。好在苏玄机并未多问,只道:“师兄,要派人将他赶走吗?”
余秋远道:“他指明要见我,我便去见见。”
“可是我对外说你在休养。”
“休养中岂非更要见,我蓬莱总不能怕了他们。”
苏玄机一愣。
余秋远什么时候变成这么斤斤计较的人?从前容庭芳三天两头派几个小兵来找事,他师兄分明连眼睛也不睁一下,全当那些人的粗言鄙语不过是海鸟放过的屁。如今竟然换了性子。就在余秋远要推门时,苏玄机忽然说:“来的不是魔头。”
……
余秋远推门的动作一顿。
苏玄机顿时了然。
果然。
他道:“师兄,对方不过是个魔将,你去见他,太失身份。”
“……”余秋远一本正经,“也是。那就随他去吧。”
“不赶走?”
“那也太不体面。”余秋远摆摆手,“我蓬莱大度天下皆知。”
——你方才可不是这样说的。
却是这时。
外头忽然又扑来一个弟子,磕磕巴巴道:“苏,苏真人。”
苏玄机道:“又怎么了?”
那弟子满面愁容:“那魔头说,说——”他说了半天,觉得如此粗鄙之言还是说不出口,只能道,“要不您还是自己去听一听吧。”
余秋远顿时心生疑惑。
原来古拔旰到了后,被一众蓬莱弟子拦在南海,左等右等不见通报的人回来。心里很是不耐:“喂,你们行不行啊,打个架磨磨唧唧,通报也这么慢。别是躲着不见人吧?”
蓬莱弟子敢怒不会言,想骂些难听的不会,想动手又未得到允许。真是恨死这帮不懂礼数的魔头,掌山真人归来多好啊,祥瑞之日长久,魔头却非要上门讨晦气。
古 拔旰道:“行吧,你们掌山真人矜贵,不愿出来。那你们给他带句话。告诉他,我们魔尊既然回了魔界,从前那些恩恩怨怨,也该一并算清楚了。他最好能长命百岁将身体养养好。”古拔旰摸着下巴,“免得到时候打起来,你们说我们欺负老弱病残,也不好,是吧。”
“最后还有一件事,也得和你们澄清一下。”
蓬莱弟子面面相觑。
就听古拔旰清了清嗓子,用上了魔音,声传数里。
“做人要输得起。余秋远!天涯何处无芳草,别他妈和我们魔尊抢人!”
余秋远:“……”
先前余秋远和苏玄机听闻弟子来报,语焉不详甚是奇怪。两人对视了一眼,飞身而去,正遥遥停了一处山头。此地辽广,可将远处一览无余,南海边的人却瞧不见他们。这不刚落地,就听一声震天吼。顺便还来了句:“老子告诉你们!我们魔尊才看不上你们老头子!最好自己拎拎清楚,别以后污蔑我们魔尊的眼光!”
余秋远:“……”他道,“玄机。”
苏玄机冷汗都出来了,他两指一并,一柄长剑便握在了手中。
“师兄。”谨慎应了。
余秋远看了眼他:“去问清楚,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玄机有些为难:“打死就好了吧。”
……随后认命了。
“我去。”
随后掌山真人听了很多小道消息。
比如。
魔尊抱了个人回了房间,可惜没有十天半月。
但他很快又找了个人,三人一并呆在房间,可惜也没有十天半月。
都出来后。
他们去了圣湖泡澡,这回有十天半个月了。
余秋远默默地听着,苏玄机汇报得很是艰难。其实不关他的事,也不关蓬莱的事,但这种心虚并且想马上就走的心情是为什么呢?苏玄机抬头看了眼,余秋远垂着眼睫不说话,他略一斟酌:“师兄,魔头素来爱挑事。容庭芳既然将傅怀仁带走,想必是为了医治他。厉姜是半魔血统,也许在医治上颇有心得。你——”
他小心翼翼道:“别生气。”
虽然将些不入流的八卦讲给他师兄听,苏玄机自己也挺生气的。
余秋远道:“容庭芳虽然是个不守信用的人,但晏道长的托付,他还是听进去了。如果能治好傅老板,想必晏道长会心头落了大石。”还有,他笑道,“我没有生气。”
“……”
如果丹珠没有紧紧贴着墙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这话还是挺可信的。苏玄机默默地想,不管怎么说,金丹是师兄肚子里出来的,对师兄的心绪应当最感同身受。这么一想,巴巴贴着墙不敢多动作的丹珠看着还可爱的——又可怜又可爱。
苏玄机顺坡下驴:“是我多虑了。因魔界而动气,不值当。师兄才醒,还是要多加休息,好好调养。晏道长和白子鹤我已另外安排住房,师兄不必担心。还有,师兄的身份,我已嘱咐他们务必不能多言。”
“你做得很好。”余秋远道,“如今妖在大洲实乃异数,确实不该被太多人知道。”至于容庭芳自报家门,却是心性作祟,未免过于狂放,怕是要招惹无端是非。余秋远暗暗叹了口气,道,“我要闭关一段时间,你将白子鹤替我留住。他祖父的事情,我要慢慢与他说。”言罢顿了顿,方是真笑,“玄机,这些时日,你辛苦了。”
苏玄机心头一暖:“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歇着吧。”
待苏玄机出去,替他将门带上,余秋远这才看向巴着墙假装自己不存在的胖珠。
“过来。”
丹珠假装自己是镶嵌在墙上的一颗夜明珠。
然而余秋远并没有怜惜,直接把它抠了下来,面无表情道:“你既然沾了容庭芳的灵性,怕也是要染上他的恶习。我想过了,既然你不肯回到我体内,在外修行也行。”
“只是万物初始皆鸿蒙,怕你不知人间好坏。这段时间,你就随我一道闭关——”
“听我念道德经和清心诀吧。”
胖珠:“……”
坐在大殿内听各城主汇报公事的容庭芳打了个喷嚏。
底下汇报的人停了一下:“尊上?”
容庭芳道:“你继续说。”
“是。”
汇报的纸有十公分那么厚,摊开来讲的事有四方城城东到城西那么长。容庭芳听得昏昏欲睡。当一个大王不容易。就算容庭芳只喜欢用武力解决事情,在其位谋其职,有些鸡毛蒜皮的事他还是得替下面把个关——因为这帮魔实在太蠢了。
“狼王和虎王因为领地问题打起来了,谁也没赢。”
容庭芳:“没死别告诉我。”
“魔界新出生了一批新魔。”
容庭芳:“你生的?”
“虽然不是我生的,但是大王。”汇报的管事拿纸遮了半幅脸,只余一双贼眼精光闪闪,“近些年魔气混杂,新魔诞生的越来越少了。大王你精气纯正,要不要考虑立个后?”
“……”
这话是头一回听到,容庭芳抬起眼。
底下的人立马道:“以前大王从不好此事,如今一好就好两个。魔界办桩喜事也不错啊。不用立后,热闹一下也成嘛。”后是肯定不能立的。他们的魔尊是一条纯正的龙。龙啊,天之骄子的龙成了他们的首领,简直是能将天上那帮人的脸扇得啪啪直响的那种。区区一个要死的人类和不纯种的魔,怎么能当他们的魔后呢?
魔尊的配偶,应该是天上地下,都举世唯一的才行。
——不过先生点儿子出来是可以的。
容庭芳垂下眼去,指尖把玩着一枚明亮的夜明珠,没有马上答话。他不答话,是因为他想起了一些事。这些事令他困惑,久思不得其解。旁人屏住了呼吸,怕容庭芳不高兴。毕竟容庭芳若一不高兴,能一鞭子把人打出去十八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