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目假寐的胖鸡闻得此言,微微抬了抬眼皮,烛火映入它眼中,平添一抹艳丽。
“所以我不信。一派胡言。”
这样坚决不容人质疑的容庭芳目光坚毅,简直与之前判若两人。傅怀仁呆呆地抬头瞧着,竟然觉得对方此刻有如亘古高山,厚重沉屹,叫人不敢多言。这个故事他也是听来的,是真是假没人知道。但提出异议的,却只有容庭芳一个。他心中微微一动,居然有三分信了。
“你……”
还没能说什么。
大义凛然的人就说:“再说鸟有什么好的。龙还能行云布雨呢,它除了叽叽叫着放火它会吗?”容庭芳重重哼了一声,满是不屑,“一帮没有见识目光短浅的人。”
“……”
那龙好像也只会嗷嗷叫着洒水,和鸟本质一样,有什么区别啊。傅怀仁默默吞掉了本来想与这个人深追的话。算了。当他刚才脑子抽筋,什么都没想。
“信不信是你的事,真不真是白家的事。与其问这鸟从何而来,倒不如想想,你就这样破开柴门跑了,明日灵禽大会该如何面对白老家主。”傅怀仁眼角跳了跳,拿目光瞥了瞧着安静无声的胖鸡一眼,“仍旧拿那套治病的说辞?我看你的鸟,病状不大好。”
状态不好是当然的。与人移形异魄是极费元气的事,尤其是在本身状态不够好的情况下。可是白家这里灵气充沛,确实能叫胖鸡歇着事半功倍。
容庭芳本来是想在傅怀仁处躲上一躲,声东击西,等厉姜和萧胜把人都引光了再走不迟。可如今听傅怀仁这么一说,他改了主意,伸手撸了把胖鸡油光水滑的羽毛,略一沉吟:“那就要看傅老板是否够意思了。”比如说,能不能在此刻让白家人也会推个磨。
这么打算着,他阴恻恻笑起来:“你有钱嘛。”有钱什么不好驱使。
傅怀仁:“……”他也笑起来,“有钱确实什么都能驱使。如果你信我。”
“信我是信的。”容庭芳很诚恳地回答他。如果不信,他在拿到龙骨时就可以头也不回直接走人。他既然虚晃一枪杀回来,就是打算把傅老板这条腿用到实处的。
被人信任的感觉自然极好,就算是看容庭芳不爽的傅怀仁,此时也不免有些小自满。他小小又矜持地嗯了一声,吹了吹那幅墨迹半干的画。“嗯,那你说说看都惹了些什么麻烦?”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不然他拿什么去替容庭芳善后,就方才外头那个追人的劲头,这事不见得小。
容庭芳抱着鸡,坐在他对面。“他们明天要摆出来供人瞻仰的龙骨鞭被人拿走了。”
傅怀仁一口茶喷了出来。
容庭芳补充道:“但不是我干的。”根本就没这样东西。
傅怀仁擦擦衣服,心稍微定了些。“这么说不是你的错。”
“当然不是。”容庭芳很理所当然。“先开始是萧胜和郝连凤的错。但他们晕倒了,龙骨鞭还在。白式微很生气,就派了很多人去搜山,一定要把郝连同他们说的夜袭人给抓出来。”
傅怀仁点头:“我听到这动静了。”
“对。后来白式微没有抓到夜袭的人,只是把我和白子鹤给关在了柴房。”
傅怀仁略略吃惊:“这是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这老头子脑子里怎么想的。”容庭芳微皱着眉头。白式微又没证据证明后山的骚乱是他干的,何况这事真不是他干的,他被关在柴房的时候,龙骨可还好好在呢,他明明是后头才溜出去拿的。
光这个事不足以让白式微派这么多人搞得灯火通明啊。傅怀仁疑惑道:“那后来?”
“后来白式微把龙骨鞭换了个地方藏,这回没藏住。萧胜这次换了个帮手,一连遭两回窃,大概白式微很生气,把人都撵出了万鹤山庄,又追得要命呢。”
……等一下。傅怀仁发出了灵魂一问:“白式微虽然脾气差,却不是会滥用刑罚之辈,他把你和白少爷关进柴房时,你们在做什么?”
容庭芳眨着眼睛:“……也没干什么。”
“就和他孙子滚在草丛里而已。”
据传,当晚傅老板就压着一个人去见了白式微。
罪名是‘仰慕白公子过度而产生不当言行’。
作者有话要说: 芳芳精髓: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第35章 大转灵丹
“他们是在望春楼认识的。”
白家大堂, 虽已至夜,外头星光点点,里头灯火通明。但没有一个脑袋在打点, 所有人都卯足了精神屏气凝神——他们在听八卦。八卦中心只有一个人, 一个盯着傅怀仁看他还能讲出什么惊天大道理的人。他曾经以为余秋远够会扯淡了, 原来一山更有一山高。
——可是容庭芳压根就忘记了, 到底是谁先开的这个头。说起来当着众人面把他压在草丛中‘欲谋不轨’的好像也不是傅老板, 傅老板那个时候还握着晏道长的手研究命理学。至于之前将一只胖鸡压在地上仿佛要做什么事的也不是傅老板。所以这山高不高和傅怀仁有什么关系呢?他就算是坏,那也是被恶人逼的。
傅怀仁在看到容庭芳‘你他妈真能瞎编’的眼神时, 心中就在想, 你一个蹭吃蹭喝时不时拿我小命要挟我还教坏晏不晓的人,到底有什么脸觉得自己很正直。
心中这样想着,面上是绝对不说的。只是脸色很沉痛。
他当然要沉痛。
白式微正坐在主位上, 他身后就是列家大祖的画像。当着他白家列祖列宗的面, 污蔑他家子嗣白子鹤和男人私奔未遂,现在还亲自被押来认罪。傅怀仁顶着巨大的压力。幸好他本来就命短, 傅老板安慰地想,这样就多活一天算赚一天了。
白式微沉着脸:“你说的是真的?”
傅怀仁微微一欠身:“自然不敢和白家主扯谎。子鹤少爷来我望春楼时,我这位朋友正遭恶人纠缠, 白公子仗义相助,便叫他心生敬意, 想与之攀结交好。”
容庭芳忍不住开口:“啊——”
“阿胖有病我知道!”傅怀仁侧目一瞥,着重打断了容庭芳的话。他略一示意,所有人的视线便汇集在容庭芳一直抱在怀中的灵禽上。这是一只本该鲜艳亮丽的鸟, 眼下失去了活力,病恹恹的没有精神,阖着双目,听到傅怀仁这么说,也不曾抬起眼皮。“如白家主所见,闻人的灵禽病了,我便介绍他来此求医。”
他拱了拱手:“不曾想与白公子一见如故,两人相谈甚欢,相约要替灵禽治病,又要寻一处清静之地,这才叫白家主误会。”
白子鹤和这个年轻人的事,他还没有时间机会多加询问,就有人来负荆请罪。傅怀仁说的倒是那么一回事,白子鹤一哂:“若果真如此,老夫不过略留他住一晚,他又为何跑的人影都不见?偏巧此时——”他将未尽之话咽下,重哼一声,“叫老夫如何相信。”
当他傻吗?
对啊,容庭芳心里想,挖了祖宗的骨头还要当面对峙,不但傻还瞎。
“如果心怀叵测,我今日就不必叫他一道来了。闻人。”傅怀仁冲容庭芳示意了一下,“你害怕责罚,在天雷降下时独自离去,却扔下白少爷一个人,实在是你不该。如今当着白家主的面,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哦。
“你孙子不是告诉你了吗?”容庭芳很直白地说,“我们在比鸟?”
傅怀仁:“……”
“而且我赢了。”
傅怀仁:“……”
“结果你却要因为这事将我们关起来。”
傅怀仁:“……”
容庭芳目光中带着鄙夷:“年纪老大不小,成天想着些什么?”
傅,傅怀仁:“……”
“家主,家主你还好吧?”
一干家仆心惊胆战地看着白式微的胡子飘了起来,头发也飘了起来。他哆嗦着手指,指向了容庭芳:“拿,拿我的镇魂钵来。”今日他要不炼化这小子,他就无脸面对身后的白家祖宗。当着众人的面,叫一个毛头小子羞辱!
“家主,镇魂钵在蓬莱苏玄机手中,您忘记了吗?”旁边人一脸为难小声提醒,“苏真人已经睡下了,您确定要去叫他起来。不如这样,明天便是灵禽大会,这位闻人公子倘若当真驭灵有术,大可叫他与少爷一战。不管赢不赢——”
他凑上前,和白式微如此这般说了一通。
声音太小,容庭芳没有听清,但估计着不是什么好话。
白式微听后,面色缓和了一些。
“也好。”他威严道,“既然傅老板替你说话,你和子鹤的事老夫不再多言。只是你们若要比试,再不可做的像见不得人一样。明天灵禽大会诸位都会到场,允你同子鹤比上一场。你若赢了,此事一笔勾消。你若输了,可见你方才所说皆是谎话。谎话者,哼。”
白家家规,谎话者,便要当众受噬骨鞭刑,三鞭算一次,共计三次九鞭。也就九鞭?不。这鞭看在谁手中,倘若是白式微来打,三鞭消灵,六鞭抽骨,九鞭破丹。可以不要命了。
容庭芳出生至现在倒不曾怕过谁,他勾勾嘴角:“这可是你说的。”他一条长鞭削过九湖四海,连余秋远的千机剑对上他都要小心谨慎避之又避。和他比鞭子?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