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告诉峰主。”符云生片刻后,说,“当日是我自己要跟着师兄,也是自己要拦师兄。不是峰主吩咐。只是白子鹤与蓬莱无冤无仇,所以我不想师兄——”
白白添一条人命。
沾太多血气不好。符云生很担心郝连凤的心境。
“我结丹是因为——”
“我不想听。”郝连凤道,“你若是还爱惜自己,就该好好躺着,哪里也不要去。免得有些人白白替你浪费功力。到头来你自己不珍惜,又叫旁人白护着你。”
说罢不等符云生再有机会说些什么,郝连凤便振袖而去。
如今龙凤皆在,郝连凤只想找余秋远,他终于寻到机会,能将凤凰一支重新振作起来。加之有魔界相助,大洲当然能重新回到他妖一族的掌控之中。如此大事就在紧要关头,什么玉玑峰,什么小蓬莱,都该被抛在脑后。
郝连凤没有回头,他不想,也不敢。先祖说的不错,红尘最是扰乱人心,多少凤凰因为逃脱不了红尘的牵累,湮灭在尘世之中。竟然连他都动摇了。
茫茫夜色中,他如同一只凤鸟,在符云生眼中愈飞愈远。
苏玄机和白绛雨商量了一会,便各有决断。苏玄机要往南海一趟,白绛雨替他在这里盯着些蓬莱。从前金光顶有余秋远在,蓬莱一片太平没有二话,可当年余秋远不在的时候,流言四起,不是没有人心思涌动,惦记着金光顶。
蓬莱至尊啊,有几个人不想坐一坐。
那时余秋远这个正主不在,而在他们眼中,苏玄机除了一枝梨花带落雨,就是个摆着看的花瓶,故而毫不惧怕,大肆说着余秋远和容庭芳暧昧不清的闲话。
苏玄机从来被护在余秋远的翅膀之下,多的是存了些年少天真,直到他师兄乍然离去,扔下一堆事叫他不得不管,苏玄机才一夜之间稳重起来。身为修道中人本该无情,他却是天生情感充沛,满腹愁绪。然后在愁绪之中,毫不留情地该打打,该镇压镇压。
别人叫铁血手腕,轮到苏玄机,就是铁泪手腕。
“大洲不知我蓬莱底细,管不住他们的嘴,是他们为人不正。”
“为我蓬莱弟子,一叶障目,人云亦云,是道心不净——”苏玄机脸上还有因为获悉掌山真人以身殉魔的泪痕,话却斩钉截铁,“大敌当前不知维护蓬莱,却道心不净意图挑唆者,视为勾结外敌。”叛蓬莱者,当诛之!
从此弟子敛心收神,不再多言。
玉玑峰上,晏不晓负手望着苏玄机踏剑而去,面上浮现沉思。近日南海起乌云,东方又生灰雾,迷蒙中看不清天色。他的乌金寒霜剑剑身长鸣,时常警醒。乌金寒霜剑是法门所造,对魔气邪物最为敏感——
晏不晓是剑修,他辗转尘世,一为识尽红尘,二为除魔去邪。远方有异动,晏不晓便有心前往一观,但是他一心养着的引绛草已出生花苞,将要开花了。它的花期很短,花一开便会结果,引绛草结的果,倘若未接住,叫它落在地上,便会化入土地。而开花的引绛草亦会随之枯萎。它之所以长开不败,正因从未有人叫它结过果。
而其实,它只有一次花期。
晏不晓看着乳白色的花苞,花苞微张,不日将开。忽然肩上一阵暖意,回头一看,却是傅怀仁正搭着他的肩,冲他笑了一下,便看了过来:“想什么?”
“没什么。”晏不晓道,“想花开的时候,你便能好了。”
傅怀仁伸手要拨它,叫晏不晓一拦。随及珍而重之收起来。“不能乱碰,是余真人花费心血替我养着的,弄坏了可找不到另一株了。”
“如此说来岂非价值连城。”
晏不晓道:“当然。”
凤凰血养的花是很价值连城。倘若不是价值连城,他又怎么会费尽心思也要寻来送给傅怀仁当新婚贺礼呢?傅怀仁家财万贯,要找一样衬得上他的也不容易。
见晏不晓如此紧张的模样,傅怀仁心中喜悦,便伸过去握他的手。“它再价值连城,在我眼中也不过如此。我早就有了比之更珍贵的贺礼。”
傅怀仁本意是想说,你便是我此生难求的宝物。
然而晏不晓看着他:“我知道你很有钱。”身怀奇珍异宝无数。大洲最有钱的人嘛,这不是早就知道了吗。晏不晓一脸莫名其妙,为什么傅怀仁还要再说一遍?
傅怀仁:“……”
晏不晓歪歪头:“你怎么了?脸色难看,你不舒服啊?”他忧心忡忡地把手试上傅怀仁的额头,自言自语道,“要不你还是和余真人呆在一起吧。”总觉得这样才安心一点。
说到余秋远。
傅怀仁若有所思:“好像没见过他。”他呆在玉玑峰并非吃喝玩乐。白绛雨有许多藏书,有的是前峰主玉玑留下的,有的是他娘白敏敏从白家带来的。白敏敏虽是闺中小姐,却博览群书。她离开万鹤山庄时,差不多把她爹的书房给搬空了。
先前余秋远从幽潭回来,就一直托傅怀仁查探关于天罚的事,傅怀仁记在心上,日以继夜,秉烛翻阅,从不间隔,查着查着,便查到了从前的婆娑罗门。他有了些收获,这才出门透气。原本想着要和余秋远说一声,然而却不见余秋远。
是没见过。
在南海呢。
别说晏不晓没见过,苏玄机没见过,就是连魔界的古拔旰,也只在容庭芳刚回魔界的时候窥得一丝凤颜。后来别说凤颜,龙颜也没有冒出来过。只有艳红的霞光在天上挂了很久。
如今千等万等,魔尊终于出来了。
但没看到那只鸟。
一帮魔将脖子在那伸啊伸的,拼命往后看。
衣衫整齐的容庭芳仿若没事人,他终于不再总是一身简单的衣裳,瞧着像魔界很穷酸一样,把魔尊那套行头拾了起来。瞧着既尊贵又雍容,在一众手下的你推我攘中步下台阶。
“怎么全聚在这里,闲着没事干?”
不是没事干,就是看你干什么事。
古拔旰揣着手躲在后面,又被一脚踹到了前面。天杀的如果他知道是谁在踹他——古拔旰怒气冲冲往后瞪去。小凤凰和玩蝴蝶的厉姜就在后面看着他,面无表情的。
“……”
妈的这年头武力值什么时候和颜值成正比了。一个比一个凶。玩蝴蝶的就算了,蓬莱出来的小凤凰也是。古拔旰满腹牢骚顿时被死死按了下去。
容庭芳袖着手:“古拔旰。”
古拔旰道:“属下在。”
“你好像很喜欢凑到本尊跟前来?”
“……因为大王就像南海,叫属下望洋兴叹。”
容庭芳:“不会说人话就不要学他们,懂吗?”
古拔旰:“哦。”
他一转头,下面的人拼命拿眼神示意,快问啊,在蓬莱带回来的鸟怎么样了。万一死了,或是快死了,他们也早点擦武器喂犀牛,做好打架的准备。前头才说好和蓬莱互相干扰,转头就把他们仙尊掳了来,还关了十天半个月。
大王可真是他魔界的骄傲。
在翻脸无情这件事上,堪称楷模。
古拔旰后背被盯地发凉,只能又转过头去:“大王,那个——”
“本尊叫你办的事,你办得如何了?”
话还没说完,容庭芳已经从台阶上走下来,正经过他身边,衣角飘在古拔旰手上,轻轻痒痒的。古拔旰还没和容庭芳这么近的接触过,这衣角像飘到了他心里,脑袋一晕,连容庭芳问他话也没能反应过来。“哦,哦,哦?”
古拔旰眨眨眼:“办什么事?”
办什么事都不知道,他先前白说的么?可他所见,似乎魔界已经有布置了,红通通的,还挂了灯。容庭芳本以为,最多差个金银玉器的,东西也该置备完整。怎么听古拔旰的意思,是他全然把这事给忘了呢?
容庭芳道:“先前本尊说,要办一件喜事——”
“……”古拔旰恍然大悟,随后困惑不解,“还要办吗?”
容庭芳反问:“不办吗?”
……
鸟不是都吃饱了吗?
旁边的魔附耳上去:“听说大洲是这样的。如果不先办个喜事,就叫私奔。大王直接把人抢了过来,连礼也没送到蓬莱,人家要说闲话的。说我们魔界穷酸。”
原来如此!
那是有伤魔界脸面。
古拔旰立马道:“办得差不多了。还需再斟酌斟酌。”
斟酌一下,应该派多少人马去蓬莱,才算耀武扬威。
古拔旰是这么想,别人不这样想啊。不是所有的城主和魔将都对容庭芳言听计从,在他们固守的心里,魔界和蓬莱就是势不两立,先前由着容庭芳定什么盟约便罢,如今将蓬莱的仙尊掳来倒也大快人心,可大张旗鼓办什么喜事是为什么?
便有人提出道:“尊上,您如果要折辱蓬莱真人,便不必如此折腾浪费,挑两个小兵去蓬莱送个口信,便能将他们气死了。何必还要办什么喜事,长他们脸面?”
说这话的,是狼王。
容庭芳还没开口,便有虎王说:“狼王这就不懂了。人间喜乐之事不过如此,正是要给他们脸面,才叫他们羞愤难堪。他们堂堂仙尊入我魔尊后室,岂非是打了一记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