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走啊!这里有我们,快去救帝君!”
这句话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夜东篱一下睁开了紧闭的眼睛,对,他是来救清作的,他还有要救的人。
夜东篱踉踉跄跄的从地上站起身,刚踏出一步,就被扑过来的天兵一剑扎进胸口,随着剑刃拔出,鲜血流了满身,他却无动于衷,仍旧一步步朝九重天上的仙阶走去,身后是一长串血迹汇聚成的脚印。
其他天兵见他不反抗,纷纷都扑上来围攻他,他身上被扎出的血窟窿越来越多,越来越大。
终于要踏上最后一阶就到达天牢了,雨夕彖対就在这时一把斧子从后面迎头砍下,刚要落在夜东篱身上,就被一道青色的身影挡了下来。
随着一声破碎的低鸣,夜东篱心脏骤然缩紧,他缓缓转过身,抱住了倒下来的子宁。看着劈入她肩膀的斧头,鲜血顺着脖颈流到了脚底,夜东篱浑身都在打颤。
“别这副表情,没什么大不了的……”
子宁抓住了他抱住自己肩膀的手,用仅剩的一点力气抓在手心里。
她吃力的抬起眼皮,看着夜东篱。
“你还记得我们在宁慧楼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当时我坐在屋顶哭,你送了我一朵花,还给我讲笑话。其实从那时我就喜欢上你了,可我是欢场上逢人卖笑的妓,我肮脏,配不上你,所以我一直不,不敢说……”
夜东篱感受着那只紧握住自己的手正变得越来越凉,他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你是个好姑娘,是我配不上你。”
怀里的人听着嫣然一笑,却没再回应。
夜东篱把她抱起来,轻轻放在一旁的天阶上,她双眼紧闭周身云雾缭绕,就像在仙境中熟睡的仙女。
赶上来的夜无拘护着那个小书生一路杀过来,拉起夜东篱继续往上跑。
“快点啊,一会就有更多援军追上来了!”
可夜东篱还在回头看着子宁的尸体。他被夜无拘狠狠打了一巴掌,整个头都扇得偏了过去。
“在你选择来天界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会是这个下场。你知道,他们也知道。既然他们选择了这条路就该承受代价,而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该后悔!”
前方不远处又追上来一伙天兵,夜无拘将小书生丢给他,继续举着大刀厮杀去了。可夜东篱就那么浑浑噩噩的站在原地,他感觉自己有些可笑。他哪里是什么荒主,根本就是个傻子。
看着不断朝四面八方涌来的天兵,小书生有些胆怯的看向夜东篱,却见他毫无反应,好像对周围的一切都熟视无睹。
他只好战战兢兢的拿起那把曾被子宁打掉过一次的剑挡在胸前,来之前他从未想过,打仗竟然是件这么可怕的事情。
到处都是鲜血的味道,数不清的尸体,周围全是被血染红的绯云。
形势所迫,他只拿硬着头皮拿起剑在空中一顿乱砍,却被夜东篱突然诈尸似的推到一边,“快走,去人界也好回魔界也好,走!”
小书生被吓得一愣,有些茫然。看着夜东篱挡在前面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那胸口上千疮百孔的血窟窿已经多得数不清了。
他不禁红了眼眶,一咬牙也跟着冲了进去。
“我不走!死就死,当初我欠你一命,我不能再欠你!”
他那羸弱的身体,根本就不是块舞刀弄剑的料,此刻面对铺天盖地的天兵,更是毫无章法的一顿乱砍,很快就被一枪穿透了心脏。
血液顺着齿缝滑落,在生命逝去的那一刻,他却不害怕了,看着夜东篱绽开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爹一直骂我怂,原来我也敢打仗杀人的。荒主……”说到这他忍不住一口血喷到了夜东篱的身上,“我,也算救帝君的功臣了。以后,也能做个被万民景仰的好人了对不对?”
夜东篱看着小书生衣襟前不断扩大的血花,红着眼点头:“会的。你们都是援救帝君的功臣,都会被世人记住。”
“那就好……”
说完这句,小书生便直直的倒在夜东篱的怀里。那只握着长剑瑟瑟发抖的手还搭在他的手臂上,只是渐渐没了生息。
“对不起。”
数把剑朝着夜东篱刺来,他大吼一声,一道血色光幕朝周身弹出,凡周身一丈之内的人,顷刻间身首异处,血溅三尺。
他抱着小书生,把他放在了子宁身边,踩着昆山玉铺成的天街朝上走去,就遇上了迎面而来的非闲,两人相视一眼都是一脸诧异。
非闲率先反应过来,指着他手里满身的鲜血大喊:“夜东篱,你做什么!”
夜东篱却对他的问题聪耳不闻,只问:“清作在哪?”
“我不会告诉你!”
话音刚落的瞬间,他手里的拂尘就被红光削得四分五裂。
非闲怔怔的看着满手的碎屑,又看着夜东篱,半晌嘴巴都合不上。
“你,你竟敢……”
此刻的夜东篱视野已经有些模糊了,他感觉身体正在渐渐被另一个意识所占据,那个意识残暴而凶狠,渴望着杀戮和鲜血有关的一切。
他用仅存的一丝理智克制住自己,“我最后问一遍,清作在哪?”
非闲一咬牙,拔出腰间的佩剑就砍
了上去,“你休想!”
结果砍刀一半,就听到当啷一声脆响,一道清亮的白光闪过,他手中的宝剑被齐齐砍断。
非闲也被剑气震得后退几步,看着站在夜东篱身后的人瞪大双眼。
夜东篱缓缓转过身,对上那道清冷的目光。
“你没事?”
他有些诧异,清作竟然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不是被囚禁在天牢里了吗?
清作只是看着他这一身血痕,目光一寸寸移到他的脸上。
成千上万的天兵在天门附近聚集,他们跟清作禀告,从半泽荒涌出了大批的魔物,已经侵占了人界,正以十分迅猛的速度移至九重天。
夜东篱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心口,那里正一闪一闪散发着红光。
替身牌被毁了,清作没有被囚禁,宫变也是假的。
他在人群中寻找夜无拘的身影,却看他正跟那些天兵们厮杀,浑身浴血,发出一阵阵诡异的狂笑。
夜东篱愣了半晌也笑了,原来他早就知道。
知道自己是个骗子。
众目睽睽下,夜东篱忽然化作一团黑雾,朝着九重天上飞去,清作也摇身变作一道白光,紧随其后。
一黑一白,光阴交错,却一刻也不曾停止。
下界已被上古魔兽所侵占,浓重的瘴气将六界团团包围,所过之处黑烟滚滚,遮天蔽日,原本秀丽的万里河山变成了跟半泽荒一样寸草不生。
哀鸿遍野,枯骨成山。夜东篱在这犹如地狱的人间游荡了一圈,终于停在了凡州脊的峰顶。
看着这片他曾无比向往的人间,因他变成了这副血流漂橹的景象。
还有子宁,小书生,那些肯相信他愿意跟他来天界的魔族子民。他们为了自己,为了魔族的未来,为了拯救天下苍生,流血牺牲命陨于此。
可是根本就没有什么正义的援救,只有他这个大魔头,杀了无数的天兵天将,放出了半泽荒结界内的上古魔兽涂炭生灵。
他还口口声声说替天行道,可到头来却双手沾满了血污。
到底是谁错了?
是他吗?
作为一个魔族人就该乖乖当一只阴沟里的老鼠,不该去奢望拯救什么天下苍生。
看着那些上古魔兽不断顺着九重天阶大肆涌入到仙境,夜东篱按住自己的胸口。
自己明明就站在这,可那些魔兽却好像受到了某种召唤一样,不断的朝自己用来。
想到神碑上的告示,如果说这些魔兽都是魔神所创,那它们的会被魔神的心脏所吸引也就不足为奇了。
或许所有人都错了,镇珠之所以能将那些魔兽困在结界里,不是因为它有克制魔兽的力量,而是对于魔兽而言它就相当于一块磁石,只要它在,所有魔兽不得不蛰伏在结界里随着主人的心脏一起听候发落。
如今这颗心脏离开了结界,自然那些魔兽便会顺着这颗磁石的吸引,继续追寻。
若是这个心脏毁了会怎么样?
夜东篱缓缓放下胸前的手,转身看着身后的清作,那把剑正紧紧抵在自己脖颈上,随着他的动作,划出一道道清晰的血痕。
“为何。”
清作的手随着剑身颤抖不止。
夜东篱抓着千回的前端,看着对方忽地笑起来。
“因为我是骗子。对不起,答应你的神仙醉要失言了……”
☆、66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清作只感觉手中的千回锋刃一转,尖端没入, 雪白的剑身瞬间爬满了乱麻一样的红丝, 它们交互缠绕,像一棵匍匐的血树蜿蜒至他手掌下的剑柄。
听到夜东篱倒下的声音, 满眼都是飞溅出的血花, 焦灼滚烫,伴着半泽荒的飞雪, 摇摇欲坠, 像是一场荒诞诡谲的梦。
从来都剑不离身的他, 一下松开了手, 千回也随之掉在地上, 发出当啷一声闷响。
夜东篱看着体内的镇珠随着破碎的心脏崩裂成一瓣瓣的红色莲花, 化作一团红色血雾带着他的生命慢慢消逝, 他躺在地上, 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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