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角勾了起来，“让我猜猜你是谁。”
过了两秒，低哑沉稳的男声从头顶传出，“你猜。”
“我猜……”沈清城原本想直接说名字的，话刚要出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来，眼睛半睁微眯，唇角的弧度登时多了两分不怀好意。
他维持双手抱住男人腰部的动作，右手顺势拍了拍男人的后腰，“我们现在这个姿势熟悉吗？”
男人身体僵住，平静的面上眉峰拢了拢，他抓住身后腰上的手，淡淡道：“别闹了。”
松手退开的沈清城可没这么轻易就算了，他抬眼看着面前的人，这个人他很熟悉，因为前一分钟他们还在火车上说过话。
这个人自然是陆戚。
陆戚仍然穿着他们刚进副本那天穿的衣服，黑色长袖上衣，类似迷彩服的长裤。
他脚边放着一只行李箱，没有编织袋。
看来陷入幻境的时间点时丰山南站车站门口，因为下楼梯时他提着陆戚的行李，而陆戚提着编织袋。
沈清城问：“时间过去多久了。”
陆戚观察了一下，见他除了有些疲惫外气色不错，回答道：“半天。”
他在幻境中过完了差不多7天，实际时间才过去半天。
沈清城惊讶，“你等了我半天了？”
男人垂了下视线，“没有，比你早一会儿清醒。”
副本时间过去半天，他等了接近四个小时。
沈清城没有继续追问，重拾刚才的话题，似笑非笑地问：“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姿势熟悉吗？”
陆戚莫名。
沈清城：“你是不熟悉，我可太熟悉了！”
他这时候想起来还气愤得很，叭叭叭倒豆子似的把事情说了一遍，“我们应该是在车站门口就已经陷入幻境了吧？”
“那时候我没察觉，车站到站台不是要下一个楼梯么，我拿的东西轻就先下去了，想着先把东西放了再回去帮你。”
“但是我刚放好东西，一转身，你就好端端站在我背后！”
“这时候我就觉得有点不对劲，那楼梯木板又老又旧，走起来嘎吱响，你下来居然没有半点声音？”
“紧接着你又主动跟我说我额头出汗了，观察仔细我承认，但我陆大哥是会主动说这些话的人么？”
“不是！是会主动用手给我擦汗的人么？”
“不是！”
他越说越激动，因疲惫有些泛白的唇都红润了不少。
陆戚沉默地听着，听到说擦汗时眉毛轻轻动了动，但始终没有半点不耐烦。
沈清城的控诉还在继续：
“我多了解陆大哥你，顿时就知道面前的人不对，尤其副本消息才跟我们提示了这个副本的鬼怪擅长伪装，我立刻便确定这个陆戚是假的！”
他一口气说完，抬头气息不稳地问：“我一下就认出来他不是你，是不是很厉害？”
陆戚顺着他，“嗯，厉害。”
谁知沈清城却不是为了夸奖来的，闻言没有得意地翘起狐狸尾巴，而是先亮出了爪子。
他微笑道：“跟你一比是很厉害，毕竟我看见你的时候你正抱着一个盗版的我！嗯，就刚刚我抱你的姿势。”
陆戚：“然后？”
“你搂着把他捅了，”沈清城撇撇嘴，“直接捅不行么，非要搞这一出？”
他刚开始没看见刀，差点被看见的那一幕气死。
他那么了解陆戚，陆戚却一点都不了解他，被一个随随便便的赝品骗了！
陆戚眉梢轻扬，“如果我已经发现了不对，我会直接杀了他，不会这么复杂。”
沈清城听完也沉默了。
陆戚问他：“你这么久没醒来是因为什么。”
沈清城：“太相信你。”
这话他说的时候语气十分正经。
沈清城习惯了阴阳眼下的世界，一切与鬼怪有关的东西对他来说一眼就能看穿，这就导致他观察能力远远比不上陆戚。
他太相信陆戚，在确定陆戚不是鬼怪伪装的之后，陆戚没有提出不对，他便下意识不会去怀疑。
所以要不是后面发现血不管用了，说不定他真傻乎乎直接下了车。
陆戚：“……”
他道：“幻境里，除了自己，其他人的性格、行为、应对事情的反应都是根据主人公的记忆和认知投射出来的。你之前所经历的，每一个玩家都是人，没有鬼怪，这很正确。”
陆戚重复了一遍，“但是正常情况下，我不会用那么复杂的方式动手。”他很排斥肢体接触。
将陆戚的话翻译一遍，意思就是幻境中除了自己外，每个玩家的人设是自己的记忆设定的。
沈清城幽幽道：“你是说我戏太多，给你加戏了是吗。”
陆戚选择闭嘴。
沈清城仔细回想，站台上他识破了伪装的“陆戚”，陆戚杀了伪装后的“沈清城”，另外还死了三个不认识的玩家。
他以为站台上灯光亮起代表着鬼怪短暂的伪装结束，然而其实早在车站门口，他就陷入了一环套一环的圈套里。
鬼怪聪明的地方在于它用站台这层浅显的、很容易被识破的伪装，和上车后不断引导他怀疑身边玩家是否是同伴的行为，来掩盖了整个幻境的真相。
他提出疑问，“鬼怪的目的是什么？他设计这么一套复杂的过程，就为了让我们每一个玩家无知无觉地按照它制定好的路线走向死亡？”
陆戚没有直接回答，他看向沈清城的身后，道：“转身。”
在沈清城的印象中，闭上眼睛前他在火车“和谐号”的第九节 车厢里，身后是陆戚。
睁开眼睛后他站在明亮干净的站台上，身前是陆戚。
身后的陆戚是他认知和记忆的投影，身前的陆戚是真实的存在，看起来没人的车站其实挤满了鬼影。
从幻境中“醒来”后他还真没看过身后是什么样子。
沈清城转过身体，看清身后的情形，他眼中露出惊讶之色。
在他面前一步远的位置，站台被一分为二，他和陆戚这边干净明亮，对面却阴森昏暗，始终弥漫着厚厚的浓雾。
浓雾中8名眼熟的背影背对着他们，其中还有一个是胸前背着孩子的女人。
总共九人一步一步缓慢地朝前走去。
在他们身前，有着朱红漆皮、锈迹斑斑的火车在轨道上飞快地行驶着，无声无息，速度极快。
沈清城认出来了，在他的梦境里最后只有11名玩家活到抵达终点站。
先后下车化作光点消失的，正是这九名玩家。
他道：“怎么会只有9个？每个梦境不是独立存在的吗？”
他和陆戚醒了，剩余的玩家人数应该是17，哪怕算上站台上死的三个也该是14才对。
而且这九个人还刚好是他梦境里活到最后的人，这也太巧了。
陆戚：“独立且联系。”
沈清城：“？你坐过第11排没有？”
陆戚：“……没有。”
沈清城：“……”
好了，知道了，他又给自己加了戏，所有人都针对他，他有被迫害妄想症行了吧。
陆戚：“接着看。”
沈清城看不到玩家们的表情，只注意到这几个人有的速度快，有的速度慢。
他们前进的方向是正以高速行驶着、似乎永远开不到车尾的火车，速度快的人已经无比接近这辆火车了。
沈清城甚至能看到火车开过带起的疾风把这人的头发吹得飘了起来。
他轻笑了声，“哟，这不是金大爷嘛。”
陆戚不知道他为什么把金达叫金大爷，无非是沈美人无聊找了个打发时间的人。
见他拍着面前类似空气墙的无形壁障，他解释道：“过不去，除非对面的人自己清醒。”
沈清城便好奇道：“之前我也像他们一样失心疯了似的卯足了劲往前走？”
陆戚侧目看他一眼，“期间你回头了。”
“我看见了你，”沈清城道，在那一瞬间阴阳眼恢复正常，他看见了站在无数鬼影中真实的陆戚，“你叫我下车。”
陆戚：“嗯。”
沈清城：“你怎么能说下车呢，应该说回头啊，万一我到站后真下车了怎么办！”
陆戚抿唇不语。
沈美人回头的时候距离火车的位置并不比现在的金达远多少。
这点异样的沉默正拧眉注视着浓雾中的沈清城没有发现。
金达距离火车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左侧浓雾里逐渐浮现出一道高瘦的鬼影。
鬼影很高，空荡荡的衣服套在它竹竿似的身体上，它有一张极为难看的脸，鼻子扁平，只有两条长缝的眼睛下弯，嘴角高高扬起。
它静静注视着距离火车最近的金达，直到金达跨过那条界限。
“嘭！”
大片大片的鲜血四溅开来，金达的身体破布娃娃似的落到远处地上。
鬼影的笑脸此刻显得异常高兴，它缓步走到尸体边，脚步声嗒、嗒、嗒……
一根绳索套上了金达的脖子，鬼影从行驶的火车底下的轨道边摸出一根竹竿。
竹竿不知用什么方法被插在地上，金达破破烂烂的尸体就被挂在竹竿顶端，正对着飞速驶过的火车“和谐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