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门派的小狼狗惦记我[重生] 完结+番外 (东家书)
回京途中,路经小蛮山,遇妖邪,全家惨死,只剩了他一个人。
陶颂原本不会与仙门道术有任何牵扯,他知道这世间有妖魔鬼怪,但从未想过,那会与他有任何干系。
陶氏这样的家族,世代簪缨,是朝代更迭都难以动摇根基的世家望族。
他一出生,便被铺好了一生的轨迹。
幼年学书,少时科考,而后步入仕途,他自幼学习修身齐家平天下的道理,会和他的祖父,父亲,各位叔叔伯伯一样,簪缨折桂,光耀门庭。
陶颂并不抗拒这样的人生,他的祖父、父亲、叔伯和每一位兄长都是如此。虽然,他也谈不上喜欢。
他这样的出身,这样的门楣,原本便没有过多的、能由着他心意的选择。
但在那天夜里,这一切都化作了虚影。
陶颂趴在草堆里,茅草粗糙,扎得人浑身生疼,但他已经没有什么知觉了。
他似乎想了许多,新君会如何,是不是朝中有人故意下手,族中又会生如何变动,五哥刚定了亲那姑娘怎么办,姑母还怀着身孕得知消息会不会动胎气,京中祝家哥哥要送他的鹦鹉可能是不会见到了……
他甚至想起了,多年前长兄写信拒绝的那位歌妓,如今得知消息,会难过么?
他头脑是空的,他不知道该想什么,却又想了许多。
直到那个执剑之人收了剑,四下打量一遭,不乏哀伤地开口:“来得有些晚。”
他听见了这句话,但他已没有任何心力,根本不想动。
那人却察觉了他,拨开茅草,抱出了他。
陶颂头脑恍惚,月色清清冷冷,眼前之人比月色还要飘逸出尘。
陶颂瞧见他弄脏了那人的衣襟,方才妖邪遍地,那人也未沾染上任何尘泥血迹,此时衣襟上,却沾上了他身上的泥土。
他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神,只剩了一个空壳。
他长得慢,这个年岁身量未成,那人比他高出一截,屈膝蹲在他身前,一手揽着他,另一手却有些不知所措。
陶颂不知道,一个拔剑诛邪眼都不眨的人脸上,为什么会有“不知所措”四个字。
那人就这般手足无措地望着他,似乎思索了半天,才笨拙地安慰:“你别害怕了,真的已经没事了……”
陶颂心道,原是被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吓着了。
他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心力去照顾别人情绪,但他觉得,自己没资格让旁人担心。
于是他动了动,双手环住那人脖颈,将头埋在那人肩上。
那人身体温热,陶颂靠上去,一腔木然之中,突然觉出一丝酸涩。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心下潜藏的巨大哀痛,这悲痛绞着他的五脏六腑同四肢百骸,仿佛要在他心底裂开。
他拼命地压抑着这份痛苦,但方闭上眼,脑海中便是一幅幅血淋淋的画面。
他害怕,怕得发抖,心下起伏涨落的悲痛似乎要吞噬掉他的意识。
他无意识地攥紧了怀里的人。
那人似乎绷紧了身体,但片刻便松了下来,一手抱着他,一手并不甚熟练地抚着他后背:“你别怕,有我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陶颂没有忍住,眼眶蓦然一酸。
似乎察觉了他拼命压抑的啜泣,那人又拍了拍他:“想哭就哭,哭出来就不难过了。”
陶颂精神一松,铺天盖地的悲痛霎时淹没了他。
他在那人怀里哭了好久,一直哭到意识几近模糊,那人给他顺了顺气:“累了么?”
陶颂很累。他没有力气,只能靠在那人肩上,抽抽搭搭地淌着眼泪。
那人又拍拍他:“我带你去个别的地方?”
“去杀了他们么?”陶颂声音嘶哑,这话方一出口,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在诗书礼乐的家族中长大,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说杀人这种话。
那人似乎默了默。
陶颂心下一空,又蓦然被巨大的哀痛淹没,在这无边无际的痛楚中,他抓住了一缕空荡荡的恨意。
他不想被这悲痛再次钳制住,他紧紧抓着这一抹恨意,狠下心:“我求你……求你,带我去杀了他们。”
他没有能力去杀了那些逃走的妖物,他也没有资格求这个人,但他不能只会哭。
他不能什么都不做,虽然他不知道,以后还能做些什么。
陶颂死死攥着那人衣衫,哭得一分力气都没有了,却不想松开。
那人终于开口:“好。”
那人将他从怀中扶出来,神色十分肃然:“但你现在杀不了什么东西。”
陶颂定定地瞧了他许久,飘渺月色四下游荡,他低声道:“我可以学。”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决定。于是他又声音大些,重复了一遍:“我可以学,我想学。”
那人神色间有些许犹豫,陶颂看得出来,那是不赞同。
但陶颂并没有忐忑,或者什么期待。他只剩了一无所有的坦荡,若是这个人不想教他,他就去找其他师父。
那人顿了顿,却说出了陶颂没有想到的一句话:“我的意思是,我可以帮你杀了那些东西。”
陶颂有几分始料未及。
“杀了那些东西,对我来说不是什么难事。我可以替你,”那人瞧着他,说出后两个字,“报仇。”
陶颂心思敏锐,即便在这个时候,也想到了江湖之中的人情往来。
这人从此以后,便是他的恩人。
陶颂稳着颤抖的声音:“先生大恩,我无以为报。我现在一无所有,日后若有机会,我一定倾尽所有,报答今日恩德。”
那人愣了一下,似乎有些好笑的意味。
陶颂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那人顿了顿,才拣了个不要紧的话:“不要叫我先生。”
陶颂出身使然,接触过的前辈,论不着血亲的,皆习惯性称一声“先生”。
他也不知道,江湖中人,或者仙门众人该如何称呼。
那人只拍拍他肩膀,又拉起他的手:“你可以喊我,剑修。”
陶颂被罩上一个小法器,那人带着他搜寻了方圆几十里山林,瞧见妖邪恶灵的影子,便拔剑斩杀。
那剑光清冷,却带着分山开海的威仪,那人身影飘逸,诛邪之时,有如一道凛冽寒霜,直直地刺入人的眼里。
陶颂想起诗文中的一句话,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原来这就是话本戏文里说的,修剑之人。
他站在法器里,强迫自己看着那寒肃剑光与恶灵缠斗。
这让他不住地回想起亲人惨死的情状,但他不能忘记。他怕,他恨,怕到恨到浑身颤抖,却逼自己不挪开眼。
但他高估了自己。
他自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见到过这样血淋淋的场景,根本受不住再看下去。
月色逐渐偏西,陶颂终于崩溃,蜷在法器中痛哭起来。
那个人回来了,打开法器,轻轻搂住了他。
陶颂知道自己不能再哭了,但他忍不住,抱着那个温暖的怀抱哭得更狠了些。
那人给他顺了顺气,这次却扯开了他。
陶颂站在他面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人似乎摇了摇头,又缓缓道:“那些东西逃不出这方圆几十里,这里所有的妖邪,我都杀了。”
陶颂哭得眼眶疼,内里死死咬住下唇,咬破了些,才终于克制住自己:“多谢剑修。”
那人再次摇了摇头,瞧了他一会儿,才开口:“你方才说,要报答我?”
陶颂不知道眼前之人是好是坏,也不明白这话什么意思。但他欠了人家的,怎么还都是应该的。
他有些本能地畏缩,又咬了咬方才的口子,壮了壮胆子:“我做什么都愿意。”
那人又有些好笑,起身摸了摸他的头。
这样亲昵的动作,陶颂心头一酸,又不知怎么,有几分放下心来。
那人直视着他,终于说出正题:“你若是真想报答我,就答应我,以后不要心里只有恨意。”
陶颂不料他居然会这样说。
那人语气温和,眉宇间却端起十分的正经:“我知道你不会原谅,也没想要你原谅,所以我帮你杀了那些东西,替你报了仇。”
“我是希望,你不要再被仇恨纠缠。”
陶颂心内坑坑洼洼的,并不抗拒他的话,却很难一时接受。
那人握住他的手:“你方才是因为恨那些东西,才想要入道修习的。”
陶颂直觉他做错了,这叫用心不纯持心不正,但月色下,那人眼眸清亮,他还是承认了,点了点头。
那人抚慰般地拍拍他的手:“我们剑修拔剑,素来都是为了救人。我不希望,你日后出剑之时,心里全是恨意。这会毁了你的心性,也会毁了你一辈子。”
“不要让仇恨去决定你以后成为什么样的人,能答应我吗?”
这人肺腑之言,这些为人做事的道理,从前只有家中师长才会与他提起。
陶颂心中升腾起酸涩的暖意,也有些不知名的依赖,思索了片刻,轻却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人又拍拍他肩头,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你大约是无处可去了,我可以带你回云台,也修养一些时日,但不能收你做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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