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的男人躺在床上,长长的手脚摊开。看样子他今天晚上醉得实在厉害,到这个时候还迷迷糊糊的,口齿不清地喃喃自语。
“谈谈……谈谈……”
张婷璐的手顿住了,她知道他喊的是谁。她瞳孔一缩,目光里骤然浮现出一丝怨毒,恶狠狠地盯着床上的男人。
她下了决心,缩回手,关上了抽屉。
……
一会儿,她端了一杯温水进来,在床边坐下。因着存了勾人的心,她俯下身,一口一口渡着喂他。
一双手又不安分地摩挲,四处点火。
到底是彼此熟悉,不多时,火苗腾然而起,遂人心意。
迷乱之间,张婷璐似乎又听见醇厚的声音在耳边喃喃,“谈谈。”
她眼中的恼恨更甚,愈加不肯放过他,卖力地动作起来……
第52章
八月的天,骄阳似火。
沈家的客厅里开着空调,温度凉爽宜人。
沈南山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规规矩矩地放着,胳膊肘架在腿上,两只手十指交叉合在一起。
对面沙发上的女人看起来似乎比以往更加清瘦,穿着一条白色的长裙,气质出尘。
“城城呢?”他有意缓解气氛,随口问道。
“和顾家的孩子一起去老家见爷爷了,下礼拜回来。”林谈的声音清清冷冷的,毫无起伏。
他从烟盒里弹出一只烟,拿在手上,看着对面的人,顿了顿,没有点燃。
他有很多年没这样仔细地看过她了,姣好的眉目熟悉又陌生。他盯着她的眼睛,想在里面寻找一丝情绪的变化,可探究许久,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他心头泛上一丝酸涩,抬手点着了手中的烟,深深地吸了一口。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不在乎这个女人了,后来才发现错得离谱。看到她这么决绝地想要走出自己的生活,简直让他难以接受。
他想起第一次见林谈的时候,那时候他才十九岁。
那是大学迎新,他是大二的学长,又是学生会的干部,而她是被迎接的新生。
彼时沈南山意气风发,品学兼优,又是校篮球队的主力,是全校有名的风云人物,收情书收到手软,却从没对哪个女生动过心。可就只看了一眼,他却对那个瘦得过分的小新生一见钟情,就此展开了漫长的追求。
两个人并不是一个系,但对朋友遍校园的沈南山来说,要弄清楚林谈的行踪并不是什么难事。于是在一连串的“偶遇”之后,他决定正面进攻了。
学校里有一处小花园,假山流水小池塘,园林该有的一应俱全,只是规模小些。因为环境清雅,成了校园告白圣地。
他也选择在这里告白。
时近深秋,风吹过,黄叶飘落。
林谈应邀来到假山上见他,他记得那时候的她就和现在一样,整个人瘦得仿佛随便来一阵风就会被吹倒,单薄得让人生出保护的欲……望。
听完了他炽热的话,她神色淡淡的,眼中不见一丝波澜,说出口的话客气又干脆,不留一点余地。
“学长,谢谢你的心意。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他不信,以为只是拒绝的托词。他已经托人打听过,她在学校里历来清冷,对男生更是不假辞色,从未与谁亲近。也从来没见有哪个外校的男生来找她,更没有频繁通信的对象。
他高傲,寻常女生入不了眼,难得遇上心动的人,却被这样毫不拖泥带水地拒绝,自然意难平。可后来又试探了几次,他发现她并不是欲擒故纵,而是真的不在乎,突然就起了年少的征服欲望较起劲来,发誓要将这个冷美人追到手,得到她的人,也要得到她的心。
一个不屈不挠追求,一个毫不含糊拒绝,两人同样固执,拉锯持续了三年。毕业前夕,就在他将要放弃的时候,林谈突然答应了。
那简直是他人生中最骄傲幸福的时刻。
“我爱你。”他那个时候说,满怀情意。
他满心期待得到她同样一句回应,可是她只是低下头,有些不安地绞着手,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时他被幸福冲昏了头脑,以为她只是性情腼腆,格外娇羞,不愿意把心中的甜蜜表达出来,所以并未介意。
可现在回想起来,只觉得扎心。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从相识到变成夫妻,这么多年,林谈竟然从来没有对他说过“我爱你”。
他不死心,清了清发紧的喉咙,“林谈,你爱过我吗?”
对面的女人睫毛低垂,固执地不肯回答。
沉默,尴尬的沉默,在客厅中蔓延。安静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变成了尖利的矛,用力地戳着沈南山,让他的尊严碎裂一地。
“你考虑好了的话,我们就去把手续办了吧。”温婉的声音响起,平静得过分。
包裹在沉默之中的真相就这样陡然抖搂出来,多年的怀疑落到了实处。
原来,从头到尾,他得到的都只不过是她的人,从未得到过她的心。
沈南山心中忽然腾起了一股怒火,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丝凶狠的颜色,咬牙切齿道:“我是不会同意离婚的。如果你要闹,我奉陪,我保证孩子和家产你一样也得不到。”
……
车子行驶在乡间小道上,路面坑坑洼洼的,颠簸得厉害。夕阳从车头的正前方射过来,金灿灿地晃眼。
“城城,你尝尝这个。”
顾承希托着一个小塑料碗在下面接着,用小小的塑料勺挑起一勺冰粉送到沈倾城嘴边,动作很小心,生怕冰粉撒在沈倾城身上。
“这个比林城做的好吃多了。”
沈倾城乖乖地张嘴,吃了下去。
“好吃吧?”顾承希两只眼睛盯着她,一脸期盼。
“唔!”
她们两个到这里已经十几天了,明天就要回林城了。
祁赟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女孩儿,咧嘴一笑,“你们两个小姐妹感情还真好。”
祁赟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读书时曾是顾承希爷爷的学生,两家又是邻居,关系很好。祁家的岳父家靠近江边,离萤火虫观赏区很近,今天他受顾家爷爷之托,带两个孩子去看萤火虫。
“那当然了。”顾承希答得顺嘴,她一口一口地把冰粉喂给沈倾城,一脸心满意足。
只要可能,她总是想把所有好的东西都给她分享。
“好了,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沈倾城有点不好意思,耳尖悄悄染上一丝绯色。
顾承希当她吃够了,也不推辞,就着同一个勺子,三下两下把冰粉吃完,连碗带勺子一起扔进脚旁的塑料袋内。
一头牛突然出现在车的前方,祁赟一脚刹车,老牛扭头漠然地看了一眼这个铁壳子,慢吞吞地穿过马路走了。
后座的两个人不受控地往前栽,顾承希手快,将手拦在沈倾城的身前,自己的膝盖却撞在了前方驾驶座的靠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希希你没事吧?”沈倾城的声音很紧张,身子也随之探了过来。
顾承希膝盖上本就有一个新结的痂,撞了这一下,痂被撞裂开来,又渗出些血来。
沈倾城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说起来,这个痂还和沈倾城有关。
这次来到林东之后,爷爷家有一辆老旧的二六自行车,顾承希终于找到机会做一直想做的事情——教沈倾城骑自行车。
车子虽然岁数很大,可保养的不错,龙头很活。
刚开始几次都很顺利,在顾承希的帮助下,沈倾城已经能够自己骑上一小段了。可后来一天她突然看到车轮前方有一块石头。
学过自行车的人都知道,遇到这种情况只要稍稍拨动龙头就能轻轻巧巧地绕过去。可沈倾城初学乍练,本就紧张,看着石头越来越近,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她用力摆动龙头,车子立刻扭动起来,来回扭了两下,反倒正正地撞在了石头上。车速本来不快,这样一卡,瞬间就倒了下来。
本来跟在后面跑的顾承希冲上来扶住了沈倾城,却被倒下的车子砸了个正着,人倒在地上,膝盖上擦破了好大一块皮,流了不少血。
后来去了卫生院,护士帮顾承希清理伤口,用棉签擦拭着破烂的皮肉,把沾在里面的沙砾清出来。顾承希疼得嘴唇发白,整个身子不停地微微颤抖。
沈倾城在一旁握着她的手,眼泪刷地流下来,止都止不住。
顾承希最见不得女孩儿哭,更别说是沈倾城。见她这样一下子慌了神,连伤口的疼痛似乎都感觉不到了,拉着她哄了好久,才算让她止住眼泪。
“我这辈子再也不要骑自行车了。”沈倾城红着眼圈,和谁赌气一般,忿忿的。
顾承希一边倒吸着冷气对抗着伤口的痛,一边劝她,“别啊,那我不是白摔了嘛。你总得让我的牺牲有点意义吧。”
沈倾城的眼泪又下来了……
唉,怎么之前没发现这人是个小哭包呢?
……
“我们回去吧,你这伤口得赶紧回去处理。”
沈倾城望着流血的伤口,眼睛又有些发红。
“不用不用,轻伤不下火线,这算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