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不管怎样,都不应该……”她讷讷地重复着。
但舰长显然无法认同她的理论,他向来遒劲有力的四肢中已经充满了疲惫,淬火的目光正在逐渐熄灭,“我们是被放弃的人,身陷漩涡多时,无法挣脱。关闭驱动系统吧,士兵们可以准备遗言了。”
黛弥尔沉默片刻,执行了舰长的最后一条军令。
两天后。
黛弥尔坐在船舱中,尽量使自己的脊背保持笔挺。她打开了前方的录像设备。
“这里是帝座号恒星战列舰,我们处在一片未知的星域中,已经被被困三个蜃西月……”
她沉默片刻,鼓起勇气继续说道:“这或许是一份类似于遗言的东西,我想我是这艘船上最后一个记录遗言的人,因为其他的人已经不在了。他们死于宇宙辐射和器官衰竭,原因是基因护盾的失效。他们并未战死沙场,但每一位都是足以匹配荣誉的伟大战士。”
“我是黛弥尔上尉,服役于蜃西共和国帝座军三十六支空舰部队。四个月前,我们受命来到图外未知星系旋臂的行星带,对日前失踪的探测船展开搜救行动。在这里的一颗小行星上,我们找到了探测船的残骸,并发现了一座古老庞大的文明遗迹,遗迹的种种痕迹显示,这里很可能与上古传说中的帝星有关。”
她探了探身子,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一支小臂长的、银色的金属棍,金属棍两头粗细不一,上面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
“这是从遗迹中带出的权杖,难以想象,在那种环境下露天存放数万年,它仍旧如此光洁如新。我们推测,这片遗迹很有可能就是古卷宗中屡次提及的大帝陵墓,也许传说中的大帝棺椁,就在其中……如果它真实存在的话。”
“灾难发生在我们离开遗迹星球的时候。当帝座号冲出大气层,我们发现,周围的星图竟然与来时截然不同了。我们一路记录的星图完全作废,起不了半分作用。星系的模样始终在变,星球之间的引力诡秘莫测,完全超出已知物理规则……就像,就像古卷宗中提出的星阵。”
“战舰在星阵中迷失了近一个月。一个月后,也就是现在的三个月前,观测员发现,不断变换的宇宙天体正在悄然形成一个引力漩涡,周围的引力场近乎失衡,一旦漩涡形成,将会像黑洞一般捕捉周围的无关天体,战舰若被搅入,将永远无法逃脱。”
黛弥尔咬了咬唇,“这是一个陷阱,一个布置在遗迹周围的陷阱,引力漩涡的最终形态证实了这个猜测,在那漩涡中间的,居然是一座……一座光坟的入口……”
“长官们在漩涡形成前乘坐救生船离开了,全舰的校官只剩肯尼少校一个人。他接任了舰长的位置。三个月里,我们想尽了无数办法,终究难逃被光坟捕获的命运……”
“除此之外,死亡的威胁仍然如影随形。不知出于何种原因,每个人身上的基因护盾都失效了,我们面临着精神和□□的衰弱,时时被宇宙中的死亡辐射扫过,战舰运行产生了各种各样的波,以往不会对身体产生伤害的这些波,现在也成了威胁之一。”
“死亡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战舰仍深陷引力漩涡之中,所有人都知道,它正在驶向死亡。肯尼少校放弃了希望,即使能够平安进入光坟,基因护盾的失效也令我们难逃一死。”
“两个蜃西日前,他下令关闭了驱动系统,帝座号成了真正的一叶飘萍。少校死于今天上午蜃西时九点,他是全舰倒数第二个完成死亡的人。倒数第一个将是我。”
黛弥尔关闭了录像,走到冻舱前,慢吞吞的躺了进去。
她心知肚明,即便进入冬眠状态,也无法避免器官的衰竭。然而,这是她力所能及的最后一次挣扎了。
她正要关闭冻舱的顶盖,突然“轰隆”一声,整艘战舰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黛弥尔一怔,随即一跃而起,飞速向驾驶舱的方向跑去。
透过驾驶舱的大屏,她看到了船外辉煌的风景。
“那是,那是……”
宇宙虫洞漆黑狰狞的大口,正在缓慢地对她张开。
第2章 末世
严昭著听黛弥尔讲述了一个故事。
据说,她来自一个名叫蜃西星域的地方,是一名在役舰军军官。
她服役的舰队在星际航行中不幸遇险,士兵们的身体机能出现衰竭,最终全舰覆没,活到最后的只有她一个。
正当她也陷入绝望,留下遗言时,战列舰突然遭遇了一座庞大的宇宙虫洞。
整艘战舰被虫洞卷入,来到了太阳系。
在这里,她发现了一座有智慧生命的星球,地球。奇异的是,地球人类与蜃西人类,两个相隔数亿光年的物种,居然有着近乎相同的身体构造——除了前者还未进化出基因护盾之外。
基因护盾本质上是一对新的染色体,是碳基生命进行长距离宇宙航行的保障。没有基因护盾的人,一旦长时间离开母星,在宇宙各种有害物质和辐射的包围下,寸步难行。
黛弥尔服役的舰队,正是因为遭遇不明袭击,致使基因护盾失效,士兵们才衰竭而亡的。
由于没有星图,害怕迷路,她将战舰留在地球同步轨道上,任其绕地公转,便只身来到地球定居。
在这里,她认识了一个黑发黑眸的年轻男人,与其结合生下了一个儿子。分娩后不久,意外发现丈夫的背叛,便负气出走,自此不知所踪。
她离开时,并没有带走那个侥幸逃脱生殖隔离的孩子,她只是给对方留下了一大笔遗产,并为其取了个可怜兮兮的名字——平安。
蜃西语的“平安”,音译为汉语,便是“昭著”。
*
高寒站在狭窄拥挤的铺子里,一边等待粮油店老板从柜台后面的里间钻出来,一边面无表情地提出了自己的购物要求。
那老板矮胖高肚,头发稀疏,听到他的话,两腿互拌了一下,差点没摔成个狗啃屎,“你说什么?要多少???”
“……”高寒顿了顿,“全部的,你能卖给我的,我都要。”
“全,全……”
“嗯。”他点点头,“米面杂粮,都要。”
“但,但……”
“卖吗?”
那老板瞪了瞪眼睛,终于回神儿喊道:“卖,卖,当然卖!”
高寒顿时觉得自己像个正在嫖妓的恩客。
如此这般,他出入很多店面,谈下了很多买卖,谈成后店老板负责雇人送货,他只要刷卡付账或带人去银行取钱即可。
手机响了起来,他接通电话,“老严?”
“嗯,”严昭著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怎么样了?”
“就是买点东西,还能怎么样,放心吧,说刷爆就刷爆,绝不给你省钱的。”
电话那边笑了笑。
“不过,你真的不告诉我到底为啥这么乱花钱?这一会儿我可已经花了小二十万了,那房子都快给堆满了。”
“没事儿,不行就,就捐给贫困山区呗。”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是迟钝。
高寒皱了皱眉,“你怎么了?还是头晕?好好躺着吧,别想这想那的了。”
“嗯,没事我就挂了,我去睡会儿……”
话音未落,那边“哐”一下挂掉了电话。
“喂,喂?”
一张卡刷空之后,高寒站在路边,抬头望了望即将沉没的日轮。
远天的红云炽烈得仿佛要烧起来,那红霞的色泽实在太过明炽,浓艳如血。
过了一会儿,当他转身离开时,那赤绯血云已变作了醇浓的紫云,斑斓瑰丽的紫色燃尽了小半面西天,晚霞的余热炙烤在人的脊背上,汗滴滑下,爬升上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高寒匆匆赶回了宿舍。
宿舍里,康衡仍在纠结那个查ip的任务,齐东晁坐在床上,正在挥汗如雨地举铁。
超市里,有人悠闲地选购商品,有人埋头辛苦工作。
大街上,有人形色匆匆,有人驻足观望。
世界的巨轮祥和平静地运转着,在等待撞上冰山的第一声巨响。
*
2018年3月14日上午。
教室里。
康衡坐在第一排,抬着头认真听课。
高寒和齐东晁坐在最后,一个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另一个手机里放着《五十度黑》,不时撩一下身边人的胳膊。
过了一会儿,高寒心神不宁地说道:“三四节咱俩翘了去医院看看老严吧,我总是觉得不放心。”
“怎么了,昨天不是醒了吗?医生说是低血糖?”
高寒很头疼,“低血糖也没有二十年不低一早上低成那样的,而且你见过低血糖一昏昏两天?你可长点心吧齐东晁。”
齐东晁想了想,说道:“昨天老严让你帮他去买东西了吧,你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吗?”
“怎么了,问这个干嘛?”
齐东晁左看右看,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说道,“你知道吗,昨天他拜托我去见一个人,给那人送了好大一笔钱,我到地方一看,居然是个认识的。那人外号叫刀三,在z市不干不净的那条道上,很有一番能耐,据说,是个倒|卖军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