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飞越败了,败得很快。
严昭著只是出了三招两式,就让这个垄断全基地的庞然大物,轰然倒塌。
让他沈越,一败涂地。
而在整个过程中,最应该起到关键性作用的超级战士,却没有如他想象的一样,把严昭著斩落马下。
严昭著,严昭著……他把这三个字放在口中反复默念,一时居然有了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
可惜,严昭著是不可能,会跟他产生同种感慨的。
还有沈用晦,他的好弟弟沈用晦。父亲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后来甚至让他一起加入,两个人迟迟都没能驯服的沈用晦,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让严昭著拿下,成了他手中,一把锋利的尖刀。
如果不是因为光刃,他沈越也不可能败得这样惨。
沈用晦是多么倔的一个人!他在那样的矫正治疗中,撑了整整二十年,都保持了自己完整的人格!或许被迫妥协,但从来没有真正地屈服过!
他至今仍然记得,十多岁时,沈用晦改名的那天,父亲说,让他的人生风雨如晦,从此必须甘于平庸。每当有人用这个名字唤他,就会提醒他知道,自己是一个多么卑劣的存在。
沈用晦却告诉他们,这个名字不是风雨如晦,甘于平庸。
是用晦而明,守正笃志。
守正笃志,他做到了。
父亲送他参军,想要把他磨得黯淡无光,没想到他却自己争取了特种兵名额,非但没有黯淡下去,反倒愈加锋利。
在父亲施加的巨大阻力下,他仍能一次次加衔授勋,稳步上爬。那都是拿命换来的荣誉,他反反复复地向家里证明了,他不平庸。他从来都没平庸过。
终于有一次,他在任务里造成过重的伤亡,被父亲抓住把柄,扔到了z市后勤部,从此远离前线。
但沈越也清楚记得,当他被告知自己杀死了多少人之后,是如何折磨自己,又如何从这种折磨中坚强挺过的。
沈越已经分辨不出,今天的沈用晦,到底是一个好人,还是一个恶棍。
他的面容永远平静从容,让人看不清内里。什么叫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沈用晦就是了。静水流深,你永远都不可能探知,他的深处,是毒液横肆,还是惊涛骇浪。
但沈越知道,沈用晦绝对,不是一个,可以被降服的人。
严昭著,他又凭什么?
凭什么能把一个这样的人,收在麾下,任意指使?
但他想的再多,恨得再多,都已经没有用了。
指挥部大楼的前方,反叛者如同潮水一般,一浪接一浪地涌来,要将他淹没。
指挥部大楼的后方,严昭著也终于从监|狱中走出,带着本应属于他的超级战士方阵,沉默地阵列开来。
前后夹击。
包围别人的大好形势,一夕逆转,变成了他被包围。
严昭著指挥众人暂时包围。他仍是对着大楼喊话,“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随即,光刃佣兵团的一群人,跟随喊话。
小佣兵团联盟也喊了起来:“投降不杀!”
“投降不杀!”
沈越根本无法阻止手下的投降。
他看着自己一直以来的心腹、得力干将,一个个垂头耷脑地走出大楼,抱头蹲在下面,再被胜利者捆起来,驱赶到一边。
身边人转瞬走得干干净净,整栋大楼转瞬只剩了他一人。
严昭著站在超级战士的方阵中,即使淹没在人群,他仍旧那么显眼,那么夺目。
他居然还换了身衣服,昨天还是一身黑衣,今天就换上了浅色的卫衣牛仔裤,干干净净,清爽得不像末世人。
那人两手随意地插在兜里,仰头看他,见他迟迟不肯投降,也不催,只是懒散地一笑。
面容依旧是那样深刻俊美,瓷白的皮肤上,跳跃着闪烁的星子,像漫天繁星洒在了脸上。仔细一看,却是流泻的阳光。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毁去吧,毁去好了,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沈越诡异一笑,他还没有输得彻底。
他按下了手中的微型炸|弹引爆器。
热浪当头洒下的时候,他仍不能明白,该炸的明明应该是身处方阵之中的严昭著,怎么就变成了自己?
一声巨响,四面都被布下微型炸|弹的指挥部大楼,轰然崩裂。
“结束了。”严昭著摇了摇头,“走吧,后续的事才叫麻烦。”
一行人绕过大楼,和前面的小型佣兵团联盟会和。
小佣兵团联盟的几个头领,互相看了一眼,推出一人,来到他的面前。
这名代表对严昭著鞠了一个躬,恭敬地说道:“严总长,谢谢您为h市所做的一切。”
“我们是h市佣兵团的代表,在此衷心地恳求您,留下来担任我市长官,不知您愿不愿意?”
“这是大家一致的心意,基地里的所有民众,对您都是发自内心地崇拜和信任,请您接受我们的请求吧!”
“请您接受吧!”后面的人,齐齐说道。
严昭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吧,边走边说。”
他就这样,轻描淡写地带着众人离开了。
掩盖着野心家残躯的战场废墟,被弃在身后,暂时无人打扫,也无人关心。
大家都知道,飞越的时代,结束了。
*
h市基地最终落实的制度,和首都有很大差别。
末世前,h市几乎不存在驻军。因为附近几个城市,全部挨近首都军区,光是首都军区的几十万兵力,就足够驻守四方了。
所以,h市不可能施行集权制,因为没有足够震慑全基地的集团兵力。
h市的大致格局,是小佣兵团林立,散户密布。
由于挨近首都基地,h市天然就不存在,发展大佣兵团的条件。
首都城里的大型佣兵团,接了附近的大型任务之后,h市的小型佣兵团,只能跟在后面捡点漏子。是以,这么长时间以来,名副其实的大佣兵团,也只有飞越一家而已。
这些条件,也方便严昭著把它发展成一个,没有强权的自由基地。
在严昭著的组织下,小佣兵团各派代表,成立了h市议会。
议长由严昭著亲自担任,五名常务委员从佣兵团中选人担任,此外还有普通议员——当然,严昭著在里面安插了多少自己的人手,就不一定了。
这些事情处理完,他就可以安心做他的甩手掌柜,只等遗迹开掘的那一天了。
他一路接受着众人的问好和致意,从办公楼中走出来,抬头望了望天色。
四下找不见沈用晦在哪,他对走过来问好的一个官员问道:“看见过这几天一直跟在我身边的那个男的吗?”
那人受宠若惊,激动地结巴了,“刚刚见,见过他,他那个,在,在,后面,和白先生……”
“哪个方向?”严昭著直接问道。
那人直接给他指了个方向,比手画脚又说了一通,严昭著忍着性子听完,抬脚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在不远的一处街区,一间商品房里,他找到了人。
沈用晦和白君石坐在里面,对面居然是一个女人,是沈用晦那天拉着不放手的那个女人。
他立即推开门走了进去,屋内众人闻声看过来,女人和白君石都有点惊讶。
沈用晦站起来说道:“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
沈用晦一顿,淡淡地笑了起来,“你过来,坐我身边。”
明明沙发很大,沈用晦偏要和他挨在一起,他推也推不开,索性放任。
过了一会儿,沈用晦把胳膊扬起来,搭在靠背上,就好像环着他的肩膀一样。
严昭著瞪他一眼,他镇定回视,仿佛对自己赖皮的举动全然不知。
面前的女人奇怪地看着他,“先生,你刚刚不是说有话问我?”
“嗯,”沈用晦平静地说,“不过我不急,让白老爷子先问吧。”
女人瑟缩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白老的问题,我真回答不了。那个穆青,早八百年就不跟我们来往了,没人知道他在哪里啊。”
白君石把眉头一皱,“你们明明是亲人,怎么会不来往?”
“是,是父亲的意思。他父母双亡之后,就寄居到我们家来了,父亲好像不喜欢他。其实我不讨厌穆青,可是父亲不让我对他太好……”她越说越小声,有点心虚,“不过,他是学医的,大学也挺好,应该过得不错吧。”
严昭著在这时插了一句,“你有他的照片吗?”
女人一头雾水,“要照片吗?只有一张小时候的全家福,我去找找。”
她说着起身到了卧室,翻箱倒柜一通,捧出一张照片来。
“幸好一直住的是自家的房子,旧东西都还在。”她把照片递给严昭著。
上面印着和乐融融的两家人,眼前的女人和穆正平都在上面。
还有一个文静秀气的小男孩,和严昭著认识的那个穆青,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把照片递回去,没说话。
白君石问道:“怎么?严小友认识?”
严昭著考虑了一下,说道:“他已经死了,我亲手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