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棠略微哆嗦着收回手,声音冷凝:“郁恪,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郁恪呵了一声,回过头来,面无表情道:“我知道,我在亲吻我喜欢的哥哥啊。”
“郁恪!”楚棠低喝道,“我看你已经神志不清了。”
“我早就神志不清了,”郁恪沉声道,恍如外面冷冽的雨珠,“今晚所有的事都是我的错,但只有一点,哥哥不该给我塞人过来。”
楚棠冷声道:“你是我什么人?我塞人还要过问你吗?”
郁恪一寸一寸地凝视他:“你是老师,是国师,教训我打罚我都可以,我毫无怨言。但就凭我喜欢你,你就不能那样做。”
那一刹那,楚棠的头疼得不得了:“你怎么就知道是哪种喜欢?”
那一巴掌似乎将郁恪打冷静了下来,他说话条理都清晰了很多:“我清楚得很。今晚我虽鲁莽,但绝不是无理取闹。今晚之前,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塞人过来就算了,现在知道了,以后就不可以那样做的,哥哥。”
郁恪紧盯着他,眸色暗沉,侵略气息浓厚,像是在不动声色锁定自己的领地。
楚棠丝毫不为所动,指着门口,气极道:“滚。”
“学生惹老师生气了,这就给老师请罪。”郁恪收回目光,抛下这一句话,就大步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不知是冷的还是刚才余热未散,楚棠背脊沁出薄薄的汗来,黏黏的,不舒服。
雨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哗啦啦砸下来。
转身的瞬间,郁恪凶狠的眼神就支撑不住了,没有楚棠看着,他强自伪装出来的冷静顿时溃不成军。
听到楚棠那么冷淡的拒绝,他早就心痛到无法呼吸,恨不得哭着求着问楚棠为什么不喜欢他,然后像小时候那样,哭一哭闹一闹就能获得楚棠的心软。
可这次不一样,楚棠不会那么容易心软的。
想到这儿,他嘴里都开始泛滥出苦涩。
他清楚极了。
楚棠以往对他的好,全都建立在亲情上。他妄图跨越雷池,就是在破坏楚棠对他的特殊。但那又怎么样呢,他这么喜欢楚棠,他根本不满足于那一点儿亲情,除了横冲直撞之外,他能怎么办?
今晚楚棠能塞人给他,明天他就有可能去找别人成亲。郁恪想到就气急攻心,怒火能烧了方圆百里。
等到楚棠成了亲,在楚棠面前,难道他还要装作一副君臣有礼的样子吗?
斜风雨丝从走廊外打了进来,郁恪面无表情,衣服被吹得翻飞。
“皇上万福。”长杨宫的宫侍看到他,齐齐屈膝行礼。
郁恪身后也跟着宫侍,似乎知道主子心情不好,战战兢兢的,生怕惹祸上身。
郁恪道:“都出去。”
“是。”
郁恪走出了长廊。
没有了遮挡,霎时,瓢泼雨水毫不留情地淋湿了他。郁恪走到楚棠的寝殿门口,一掀下袍,在布满鹅卵石的空地上跪了下来。
他挺直了腰杆,后背绷得直直的,跪得如同一座笔直的山。
大雨倾盆,偶尔几道电闪雷鸣,雨幕像纱烟一样将天地拢了起来。
寂静无人的长杨宫,只有他一个人在雨下,孤零零的,却又万分坚定。
好啊,楚棠不是喜欢可怜的吗,他现在就可怜给他看。
他最会活学活用了。
郁恪抿着唇,脸庞年轻而英俊,线条冷毅,眼神阴冷。
其实他不该今晚就来摊牌的,毫无准备,和三年前莽撞的他没有丝毫变化,半点儿长进都没有——他现在是楚棠的什么人,有什么资格气恼楚棠塞人给他?
楚棠多好啊,忠心耿耿,从不逾矩,还善解人意,送了人来伺候他,多体贴的一个臣子和老师,还操心他的生活。
郁恪捏了下拳头,恨得牙痒痒。
他才不管,他就是要强词夺理。谁叫楚棠要气他呢,谁叫楚棠被他骗了呢,谁叫楚棠那么信任这个弟弟和学生。
雨夜里,乌云沉沉,狂风大作,吹得树枝沙沙作响,雨滴落下,溅起水花。
……郁恪眼里忽然就落下泪来,混在雨水里,转瞬就不见了。
他是对不起楚棠。楚棠那么信任他,那么爱护他,小时候将他带在身边护着,长大了也惯着他纵着他,都怪他让楚棠失望了。
是他痴心妄想,是他狼子野心,全都是他的错。楚棠做错了什么,要黏上他这么个人?他竟然还敢来怪楚棠?
钝痛感如潮水涌来,郁恪心如刀割,快要呼吸不了了。
所幸人都出去了,没人能看见他这么狼狈的样子。
屋檐外,年轻的帝王笔直跪着,睫毛挂着雨珠,头发衣服全湿了。
许忆隐在黑暗里,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眼里若有若无有着些悲悯,不知是在可怜郁恪,还是在可怜自己可以预知的以后。
大概和这个帝王一样,只能在雨夜里求他不要生气吧。
殿内,楚棠眼眸已经冷淡了下来,脸颊还有一丝气愤的红。
正喝着水,余光瞥到了窗外那抹黑色的人影,楚棠手一顿,抬手扔了茶杯。
杯子“当啷”一声打掉了窗撑,一齐掉在外面,清脆的瓷器碎裂声中,木窗落了下来,关闭上,看不到外面的人了。
楚棠用手背捂了下眼睛,手心处还有微余的刺痛。
第52章 雨中罚跪
沉沉黑夜, 狂风肆虐,雨打枝叶, 掉落满地碎片。
郁恪浑身湿透,跪在雨中, 像一座沉默无言的雕像。
此时此刻, 无人敢进长杨宫半步。
雨很大, 郁恪脸上湿痕重重, 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接连砸下的雨珠打得他睁不开眼,他却依然抿着唇, 紧紧盯着寝殿紧闭的门。
不过半个时辰, 殿里的灯熄灭了。
郁恪有些委屈地垂下眸,但很快就又振作起来, 抬眼看向那扇门, 眼神坚定, 腰背挺拔, 跪得更直了。
他眼里一直隐隐有光亮, 楚棠的寝殿里黑暗一片。
许忆刚才又搬了暖炉进来,银丝炭在黑暗中安静地灼红着,熏得室内暖融融的, 与外面的风雨隔绝。
柔软宽大的床榻上,楚棠躺着, 苏绣织锦薄被盖在身上, 衬得肌肤越发白皙, 如同夜里的素光。
听着他呼吸平静,系统小声道:“宿主?你睡了吗?”
楚棠没说话,闭着眼睛,薄薄的眼皮似蝴蝶的羽翼,轻到透明。
过了很久,就在系统以为他睡了的时候,楚棠轻轻“嗯”了一声。
系统小心翼翼道:“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
楚棠将被子拉上了一点儿,回道:“没有。”
比以前更冷淡了。系统瑟瑟发抖,忍着惧意,道:“宿主,郁恪应该不是故意的。”
“故意什么?”楚棠问道。
系统:“……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我代他向您道歉,请求您不要生气!”
楚棠轻轻吸了口气:“不必。”
系统道:“真、真的对不起您!如果不是我们,您也不会到这个世界来,也不会遇到郁恪……”
楚棠语气很平静:“睡前就不要提他了。”
“好、好的!”系统颤声道。
安静了一会儿,系统又出声道:“宿、宿主。”
“嗯。”
系统试探道:“你……你还做任务吗?”
他真怕楚棠一个狠心即刻就回去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楚棠睁开眼,看着头上的纱幔,沉吟片刻,没有回答他,问道:“你们当初为什么选中我?”
系统回答说:“是因为检测到您资质极高。”
“可世界上的人千千万,资质高的也不止我一个。”楚棠慢慢道,“而且,为什么将我分配到郁北,依据是什么?”
系统道:“在有资格的对象里随机挑选,世界也是随机分配的,不具备指向性。员工手册上都有写,我背得滚瓜烂熟啦。”
楚棠摇头,眼神沉静:“不是这样的。”
他说得很轻,系统却莫名被惊出一身汗水:“什、什么?”
“你们挑选人过来辅佐皇帝,目的是什么?我记得你说过,是为了世界的正常运行,”楚棠声线清淡,“可谁又知晓每个世界本来的运行轨迹是什么呢?”
就拿郁北来说,如果正常的轨迹是郁恪当皇帝,那楚棠来之前,轨迹就是发生变化的——在契蒙那晚,郁恪就要命丧刀下,楚棠若不出现,郁恪必死无疑,皇帝必不是他,这就和所谓的正常轨迹相悖,说明是有人拨改了某条线。
如果本来的轨迹不是郁恪当皇帝,那楚棠也就没有出现的必要,和系统口中要维护的正常轨迹不符。
他那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系统想想便害怕,结巴道:“不,不是的……当初我也问过宿主要不要换个人选来辅佐,如果当时换了人……”
“你们有积分,有赏罚。如果当初我选择换人,你说他会不会阻止我?”
系统失声道:“宿……宿主你不能再说了!”
楚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所以你们选我是有指向性的。”
系统没说话了。
“你放心,”楚棠重新闭上了眼,翻了个身,带得锦被皱起些好看的波痕,“我会完成任务再走,不会让你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