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还知道这里是皇宫,是未来天子的地方!”楚棠道,“来人。”
御林军应声而来,团团围住了沈丞相和他的人。
宋双成急急赶来,一入紫宸宫就记看到此番大动干戈的情景,一惊一喜,他难道要亲眼见证楚国师打沈丞相大板了吗!
沈丞相想起那毫不留情的板子,屁股一疼,色厉内荏道:“国师别太过分!我敬你几分,你却在宫里肆意妄为!”
“肆意妄为的究竟是谁?”楚棠回道。
郁恪埋在他脖颈处一抽一噎的,哭得厉害。听到他的话,他抬起头,看向被御林军围住的沈丞相,咬咬牙,道:“沈丞相他冒充我的太师,还欺辱我,说我不是先帝亲生的。”
他偷偷用额头蹭了蹭楚棠下巴。
见郁恪缓过来了,又是告状,又是撒娇的,楚棠拍了下他软绵绵的屁股,冷着脸道:“宋将军。”
“到!”藏在御林军身后偷看的宋双成立刻出列。
“渎职充任,该当何罪?”
“按当朝律例,罚俸三年,禁足一个月。”
“那欺辱太子,谋害储君呢?”
“……斩立决。”
沈丞相慌乱了一下,立马道:“你有何证据,你含血喷人!”
郁恪还想再告状,忽然觉得喉头一热,眼前一黑,只来得及感叹国师大人果然神机妙算,连老狐狸给他下毒的事都猜到了,然后就晕了过去。
楚棠低头一看,衣襟处沾上了血。
他皱了皱眉,抱着郁恪软软的身体,下令道:“御林军!”
“在!”
“将以下犯上的逆臣收入监牢,改日再审。”
“楚国师!楚棠你给我站住!”沈丞相眼睁睁看着楚棠离开,喊也不回头,看了看兵器精锐的御林军,又瞅了瞅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的自己人,懊恼地叹了口气。
和楚棠的人相比,他养的私兵简直就是废物。
紫宸内殿。
御医从太医院赶过来,满头大汗,一进去便看到殿里跪满了人,还有披坚执锐的御林军,吓出一身冷汗,赶紧在门口跪下,行礼道:“参见国师大人,参见太子殿下。”
“进来。”
“是。”
给郁恪细细检查了一番,太医低头,不敢直视这个分外年轻的权贵:“禀告国师,太子殿下/体内的毒无碍,分量还不足以伤害身体,喝点药调养一下就可以了。但手上的伤就要好好休养了,半个月内不能碰水、不能用力。”
“嗯。”
太医走了。楚棠坐在榻上,闭着眼。
外面的太监宫女该跪的还在跪。方才那个替郁恪求情的宫女轻轻进来了,端着热水,拿着张湿润的帕子,跪地低头,柔声道:“国师大人,您衣服脏了。月容给您擦擦吧。”
没有回应。
宫女抬眼,忽然身侧伸出一只手接过她的手帕,回头一看,是楚棠身边的侍卫。
许忆冷冰冰道:“出去。”
宫女连滚带爬走了。
银白色披风系在楚棠的颈上,像只蝴蝶在他那里休憩。许忆轻轻地给他擦了下,擦不干净,便不擦了,安静退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宋双成走了进来,犹豫几番,出声道:“国师大人。”
楚棠睁开眼。
宋双成拱手道:“按国师的吩咐,丞相已经下狱,丞相府也围起来了。下官理解国师心疼太子,可太子现在无碍,大人还得顾全郁北大局,切不能为了这等小事便动摇朝廷。”
“这话倒不像出自将军之口,”有风吹来,宫灯烛火摇曳了下,照在楚棠白皙的下颔处,勾勒出若隐若现的线条,“令尊身体还好吗?”
宋双成挠头:“瞒不过国师。正是父亲,托下官好好劝解国师,说郁北朝廷的各方权力由丞相掣肘久了,不到时候,不可轻易打破。”
楚棠指尖揉了揉太阳穴:“嗯,我知道了记。”
宋双成告退了。临走前瞟了一眼床上的太子。
郁恪躺在床上,双眼紧闭,两只小手放在身侧,被白纱布包成了两个馒头。
楚棠摸了下他的额头,见没发烧,便出去了。
折腾一番,已是晚上了。
“国师今晚回府吗?”许忆问道。
楚棠摇头。
他在紫宸宫的侧殿歇下了。洗漱过后,正欲熄灯,楚棠便听到隔壁的内殿传来若有若无的一阵哭声。
他来到郁恪的门前时,哭声便没有了,变成了抽噎声。里面亮着,还未熄灯。
“殿下。”楚棠轻轻敲门。
那个名叫月容的宫女立刻打开了门。楚棠之前看她有心护主,手脚麻利,便让她今晚在里面照看郁恪。
月容跪地求饶道:“国师大人,殿下一醒来就要拿纸笔,执意写字,奴婢不敢拦,求国师恕罪!”
一进去,郁恪果然在伏案写着什么东西。
太医给郁恪诊治时,楚棠就发现紫宸宫的东西完全不是一个太子该有的礼制,摆件冷清寒碜,反而像冷宫里的。罚了紫宸宫的人后,他便命人换上了新的。
因此,桌上还有着徽州进贡的名贵墨宝和太子诏书。
楚棠走近。从后面就可以看到郁恪在写一封诏书,肩膀不住抖动,哭声压抑。
“小太子。”
郁恪从来没听过他这样温柔地喊他,一时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手上写得更猛了。
楚棠跪坐了下来,握住他执笔的右手,轻柔道:“小太子在做什么?”
郁恪回头,露出他那张哭得跟小花猫一样的小脸蛋,眼睛通红着,一把扑进楚棠怀里抱住他,边哭边道:“楚棠!我、我梦见你不要我了……还、还嫌我无能、吃得太多,养不起我呜呜……”
楚棠哭笑不得:“国师府又不穷。”
郁恪用手背擦了擦泪水,哽咽道:“还有那个老东西,他变成了我的老师,气、气死本太子了……”
楚棠有些想笑,拿出手帕给他擦脸:“那可太惨了。”
郁恪从他怀里仰起脸:“那国师真的不会离开我吗?”
楚棠静了一瞬,见郁恪瘪着嘴又要哭,他就道:“太子是郁北将来的君主,臣便是辅佐帝王的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怎么舍得离开呢?”
郁恪有些生气,又有些委屈:“可是你好久都没来看我。”有一个月,三十天那么久了。
“臣前阵子有事,以后不会了。”
郁恪不觉有他,安心地抱着他的腰吸了一会儿。
“小太子别怕。”楚棠摸了摸他的背,安抚他。
吸着吸着,郁恪又突然直起身子,回过身趴到桌上,拿起笔继续干:“那你不止要做国师,还要做我的太师。”
楚棠阻止不及,看着他颤巍巍地写下最后几个字,雪白的诏纸上留下明显的黑色毛笔印。
郁恪扔下笔,吸了下鼻子,拿着诏书献宝似的给楚棠看,还问了句:“楚棠你愿意吗?”
楚棠看着上面歪歪扭扭,如蜈蚣爬的字迹,没有说话。
“我、我手疼,所以写出来难看点……我的字其实很好看的!”郁恪突然意识到今晚的字太丑了,红着脸辩解道,“你以后做我的老师就会知道了!”
楚棠叹了口气,收起诏书。
郁恪急了:“你不愿意吗?为什么呢?我很听话的!”
“殿下,”楚棠道,“臣愿意的。”
这在郁恪心里简直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了。他抱着楚棠的手臂,高兴道:“太好了!”
“不好。”楚棠道,“殿下的手受伤了,为什么还要执意起来写诏书呢?”
记 郁恪从他手臂里露出眼睛:“不可以吗?可是我急着定下来,再晚一点儿,我又要做噩梦了。”
楚棠对他的卖乖讨巧不为所动,继续教训他:“那万一你的手以后因此不能用了怎么办?”
郁恪又埋了回去,不敢看他。
“殿下,事情分轻重缓急,有些事可以放一放,等无后顾之忧再放手去做,明白吗?”
郁恪闷闷地嗯了一声。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早点定下楚棠更重要了啊。
但他怕楚棠一生气反悔了,就没敢反驳。
楚棠顺了顺他头发:“好了,臣不多说了。拜师的事宜……”
“我来安排!”郁恪急急地抬头,道,“让我来安排!”
楚棠一愣,带着些无奈,点头道:“好。只一点,等伤好了,再动手。”
郁恪乖乖点头。
他做噩梦醒来就要写手谕,手上缠着厚厚的绷带不方便,就拆了它,此时裸露出来的两只手心红肿异常,看起来就肉疼。
楚棠给他重新上了药,包扎好。
郁恪开心道:“国师扎得比太医的好看多了。”
楚棠一笑。
郁恪忽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低头一看,是一枚玉佩。
“殿下,这是国师府的玉佩,见它如见我。现在对你来说或许有用。等以后没用了,再扔了便是。”
楚棠还没说完,郁恪便扑了过来,抱住他,不住地喊道:“我才不扔!我永远都不会扔的!”
“好孩子。”楚棠拍了拍他的背,不置可否。
郁恪用裹着厚纱布的手包住玉佩,悄悄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