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锐收敛了满脸笑意,舰长却满不在乎地说:“我父亲恰好赶上了一个重要的旅游开发项目,格雅号作为一个保存完好,造型精致,且见证过几十年历史的舰船而被选中,它将被带走,不过当时的政府许诺给我们一大笔钱,超过回收商开价的五十倍,时至今日,仍然是一个让人头晕的天价,那笔钱足够我们还清所有的外债,还能让我们过上比一般家庭稍微富足些的生活。”
宋照贤走到三人面前,道:“元帅。”
舰长表情微凝。
“怎么样?”
“目前看起来没有任何问题。”宋照贤道。
“目前?”
“对,目前。”宋照贤说:“不过有两个仓库,随行的工作人员称里面放了舰长的私人物品,不允许打开。”
舰长道:“是我祖父母的一些遗物,如果必要的话,我可以去打开。”
楚锐一笑,道:“麻烦您了。”
舰长神色略带暗淡,道:“但是其中有一些易碎物品,我希望检查人员能够轻拿轻放。”
“这是自然。”楚锐道。
他们跟着宋照贤过去。
楚锐道:“请继续,先生。您的家人同意了?”
“是的,”舰长说:“我不知道您明不明白那种感觉,当自己因为债务失去当时体面的职业,只能从事一些见不得光的工作来养活一大家子人、子女连正常的生活都没法保障,更没法接受教育的时候,他可以牺牲一切。”
“当然也包括格雅号,”舰长努力让自己的笑容轻松愉快一点,“祖父当然不愿意,但是他没法忽视我父母的跪地哀求,他同意了,唯一的条件就是他还能去看看格雅号。”
“我父亲承诺他之后一定会再度将格雅号买回,但是我们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格雅号已经被改造成历史公园的一部分了。而且就算可以买回,格雅号卖出的价格也不是我们可以承受的。”
“不过后来突然有一天,我父亲带回了格雅号,也就是您们现在见到的这个民舰。”
楚锐沉思片刻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格雅号似乎已经超越使用年限。”
舰长道:“是的,如果是当年我祖父买个祖母的那艘格雅号,确实早就超过了使用年限。”
“这艘不是?”
“不是,我父亲后来虽然赚了些钱,但是远远不够买回格雅号,他改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舰长道:“可我祖父非常高兴,他那个时候已经七十多岁了,看见格雅号时却落了泪。不过在那他之后很少去格雅号了,直到他过世。”
“后来我在祖父的房间里发现了这艘新格雅号的检修书,他把检修书和祖母给他画的画像放在一起,他早就知道了。”舰长轻声说:“只是我的父亲一直对投资失败不得已卖掉格雅号愧疚万分,他想让父亲减轻愧疚。同样的,他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件事,从那之后,他再也没去过历史公园,也就再也没见过,真正的格雅号。”
“十分感人的故事。”宋照贤道:“那么,可以打开了吗?”
舰长走到门前,解开了认证锁。
宋照贤的手立刻按到了枪上。
门缓缓打开。
仓库的空间很大,里面放着被防尘罩遮住的家具,饰品以一种相当富有艺术感的方式摆在各处,俨然就是一个私人生活空间。
房间正中央挂着一副照片,两个漂亮的年轻人亲密地靠在一起。
“这是我祖父母。”舰长说:“我平时愿意呆在这。”
搜查员轻手轻脚地搜查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任何可疑的物品。
他们退了出来。
宋照贤突然道:“元帅,我刚才接到消息,b区十五号客房中有个孩子受伤了,雅格号内没有医生,搜查员询问我们能不能让军医过来帮忙包扎?”
舰长立刻道:“不必麻烦军医,我在考取舰船驾驶资格证之前,就是个医生。”
廖谨淡淡地说;“我也是,我去吧。”
舰长十分不好意思地说:“谢谢您。”
他刚才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楚锐身上,廖谨站在楚锐身后一言不发又时时刻刻都在看着楚锐,让他以为这个没穿军装的青年人是楚锐的副官,寸步不离是为了保护楚锐的安全。
他这次仔细地看了看廖谨的脸。
廖谨的脸非常漂亮,漂亮的简直刺眼。
楚锐道:“您怎么了?”
舰长这才回神一般,道:“没什么。”
他尴尬万分地偏头去看墙壁上的挂画。
廖谨看向楚锐,“元帅。”
楚锐道:“我,”他顿了一下,“让宋照贤和你过去。”
宋照贤朝廖谨眨了眨眼睛。
廖谨沉默片刻,道:“不必,谢谢元帅。”
宋照贤伤心地叹了口气。
这位舰长先生,似乎有点眼熟。
宋照贤擅长使用□□,但是走廊的拐角有九十度,完全遮挡视线,而且走廊没有任何优势地点使用□□。
楚锐带了把自动□□。
舰长对站在仓库旁边的工作人员道:“你和这位医生去b区十五号。”
廖谨道:“谢谢。”
工作人员道:“您来这边。”
楚锐和舰长往上走,一边走一边道:“舰船上无头鹰的徽标也是格雅号的标志?”
舰长摇头道:“这个不是,这是后来我涂上去的,以前格雅号的徽标是我祖母养的鸽子。”
楚锐微笑着点点头。
他们重新回到民舰的大厅,此刻大厅内聚集了不少听到消息的游客。
这些穿军装的人无疑带来了一场议论和惊慌。
舰长无奈地说:“元帅。”
楚锐道:“如果确实没有任何情况,我会让专人做出声明的。”
“舰长。”工作人员道:“这位医生已经到了。”
舰长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楚锐,道:“那么,等他处理好,就请他立刻离开,有礼貌地,请他离开。”
“好的。”
终端内交流最大优点就是隐秘,他和下属通完话之后对楚锐道:“不如,您先和我去休息室?”
楚锐说:“不了谢谢,我在这就可以。”
大多数搜查人员都回来了。
楚锐微微皱眉,道:“没有人和廖教授在一起?”
宋照贤道:“元帅,还是我过去吧。”
楚锐沉默几秒,道:“我过去。”
“我和您过去。”
楚锐摇摇头,对舰长道:“舰长陪我过去。”
舰长脸上的笑容都僵了,道:“好的。”
作为民舰,雅格号非常大,休息区的走廊灯光偏暗,颜色柔和。
楚锐推开b区十五号半敞开的门。
他推开门,原本毫无表情的脸瞬间温和了不少。
廖谨一边给小男孩包扎伤口,一边轻声和对方说话。
他年纪轻轻又五官精致,这样柔声说话让旁边男孩的姐姐都忍不住脸红。
男孩还在抽抽搭搭地擦眼泪,在廖谨包扎好之后突然抱住了廖谨的脖子,嚎啕大哭起来。
廖谨第一次哄孩子,手足无措地看向楚锐。
楚元帅只会在那憋笑看他,根本没有帮忙的意思。
男孩的姐姐愣了片刻,弯下腰哄道:“乖,先放开医生哥哥好不好。”
廖谨:“......”
楚锐差点没笑出声来。
男孩紧紧地抱着廖谨的脖子,声音又软又委屈,“我不要哥哥走......我不要,我想要哥哥留下来。”
男孩的姐姐道:“听话,宝贝,我们放开哥哥。”
男孩拼命地摇头。
舰长突然开口了,道:“言言,不要任性。”
男孩怯怯地看了舰长一眼,然后缓缓地放开了手。
看得出来,他非常怕他。
廖谨接过男孩姐姐手里的纸巾,把孩子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
他起身,又停下来了。
男孩松开拉着廖谨衣角的手,道:“叔叔再见。”
舰长似乎松了一口气。
廖谨又和男孩的姐姐说了一些注意事项才跟着楚锐和舰长出去。
楚锐仍然在忍笑。
廖谨无可奈何地说:“您到底在笑什么?”
然后廖谨就听见终端里传来了楚锐的声音。
“我在笑,您很适合有个孩子。”
廖谨听完他说的话微微一笑,好像在对此表示赞同。
楚锐继续道:“刚才舰长在讲故事的时候,您表情好像不太对,怎么了?”
廖谨无言几秒,淡淡地说:“我只是突然觉得,人缅怀自己爱人的方式都差不多。”
刚才舰长说到他的祖父常常一个人看他祖母生前的影像。
楚锐不知道廖谨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受,他也感受不到,廖谨语气下的悲哀。
他的语气平淡如水,仿佛只是单纯地感叹。
三人正要走出b区,那个男孩突然赤脚跑了出来,他的脸上全都是眼泪。
刚刚被廖谨包扎好的、据他姐姐解释是被玻璃片划伤的手心此刻并没有纱布包扎,伤口被扩的更大,血液正不断地从中淌出来。
舰长终于保持不住微笑了,在两个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中,他冷漠地开口问道:“你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