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持续目瞪口呆,根本搞不明白这几句话的含义。谢为安又举起了手,被杨正则再一次拦下了。许留君把断剑往回收了收,把白新茶勒得更紧,趁机耳语道:“不想受伤就快御剑走!”
白新茶不知内情,却觉察到事态的严重,只好召唤出自己的剑。许留君带着他往上一跳,白新茶控制着他的剑转了个弯,急速飞离超然台。
“往哪边啊?”白新茶颤颤巍巍地问。
“往北。”
白新茶掉头往北。几根光柱“嗖嗖”几声从身后擦着飞过,似乎是谢为安的符咒。但白新茶凭借着他十年来躲避阻止他回家探亲的结界的技巧,都险险地躲过了。许留君唯恐谢为安追上来,哑着声音催促白新茶快一点。
于是白新茶更快了,稻城的寒风割得他的脸生疼。他现在已经缓过了神,反倒觉得有些刺激。而且不知怎么的,他总相信许留君根本不会伤他——就算刚才情形如此紧张,留君师弟的剑也离他有两寸的距离。既然根本不会受伤,不如就看看留君师弟到底想干嘛。
“哈,真刺激。”白新茶想。
离稻城越来越远,后面也渐渐没什么动静了。许留君把断剑从白新茶的颈上拿了下来。白新茶松了口气,就听许留君说:“往东。”
白新茶应了一声,拐了个大弯向东飞去。忽然一道白光闪过,什么东西从他腋下划过去了。白新茶吓了一跳:“留君师弟,你师父追上来了!”
“没事。”许留君道:“是我自己的剑。”简单的一句话叫他说的断断续续,或许是伤到了肺。
白新茶很担心。想问他为什么把剑丢了的话也就咽了下去。
Part 34
许留君没有再做出进一步的指示,白新茶只好一路向东,也不知道御剑行了多久。眼看天都蒙蒙亮了,脚下的山峦覆盖着清晨的雾和炊烟。
白新茶伸出手捏了捏脸,让自己保持清醒。被凛冽的寒风吹了一夜,他的手和脸都已经麻木不堪,于是他忍不住问:“留君师弟,还要往东么?”
许留君沉吟了一会儿:“往北吧。”白新茶听这三个字竟像是咬着牙说出来的,就皱着眉问:“你伤得很重,要不要歇一下再走?”
许留君没有接茬,过了半天才吃力地回答:“这里很奇怪。新茶师兄你要小……”
“小心”两个字还没说完,他搭在白新茶肩上的手就松开了。白新茶感觉身后一空,许留君从剑上侧身栽了下去,飞快地被流动的雾气吞没。
白新茶一惊,连忙俯冲下去。许留君的衣衫在雾中若隐若现,接着渐渐清晰起来——快要抓住了!白新茶拼命伸出手,就在要碰到那片天青色一刻,突然眼前白茫茫一片,脚下的剑变得不受控制,似乎撞到了什么结界,被了困在里面。他一边拼命保持着平衡,一边试图挣脱这邪门的力量。
但这可不是杨正则布下的,只会向他发射小石子的结界了。白新茶这才知道师父一直对自己有多么仁慈。他听到自己的剑发出不详的断裂声,那股力量把它折成了三段。然后他就从断裂的剑上坠落,被邪门的结界拉向地面。
坠落的速度很快,但是时间却很漫长。白新茶以为马上就要粉身碎骨,甚至已经在脑子里走了一遍回马灯,却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还在空中,于是又一次对自己平凡而短暂的一生做了回顾……如此三次之后他已经不紧张了,取而代之的是生无可恋。
死了也好,快点落地吧。
如此念头一动,几乎是同时就传来“砰”的一声,白新茶着了地。他惊魂未定,就任由自己一动不动地躺着。可奇怪的是,身上并没有传来剧烈的疼痛感,反而软软的,暖暖的,就像是回到家时娘亲铺的床。
“死了的感觉并没有多难过。”白新茶想着,试着喘了口气,胸膛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我还会喘气?”白新茶又试着抬了抬胳膊蹬了蹬腿,发现浑身根本没有哪里不自在。于是坐了起来。
白色的浓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散去了。眼前的景色逐渐显现出轮廓。原来自己落在一个巨大的干草垛上,捡回了条命。周围空旷的田野上还堆着很多差不多大的草垛。作为磨坊主的儿子,白新茶心里涌出一股亲切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跟在父亲屁股后面看稻子。他知道不远处必定有个挺大的镇子。不然光凭一个小村庄的人口,怎么可能用得了这么多的干草呢?
干草的味道让白新茶放松了些,可他随即又紧张起来,暗暗责备自己怎么忘了一同跌落下来的许留君。
Part 35
白新茶没费多大劲就找到了许留君。后者就在他身后的另一个草堆上,一动也不动。他还顺带着在田埂里发现了自己断成两截的剑。
白新茶没空哀悼跟随他多年的剑,一翻身从高高的草垛上跳下来。那条伤腿又被撞到,疼得他眼冒金星。白新茶只好坐下缓一缓,一边看了看周围。这仔细一看,白新茶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他清楚地记得两人从剑上跌下来的时候是清晨,太阳刚刚从东方露出半边。而现在的太阳却是在西边天上,马上就要落下去了。难道他用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才落到地上?可从始至终他一直保持着清醒,根本没有感觉到过了这么长的时间。
白新茶想起许留君曾提醒他这地方有古怪,果然不错。他连一只鸟、一只虫子的叫声都听不到,四周静寂得有些可怕。田野上并没有风吹过,但白新茶似乎能感觉到空气在缓慢地移动,如同有质量的实体一般。周围的景物在缓慢流动的空气中变得虚虚实实,就像是……对了,就像是在很炎热的夏天里,隔着地下被蒸起的热浪看东西一样。可这里一点也不热啊……
白新茶强压下过快的心跳,说服自己不要想太多。腿上的疼痛稍稍缓解后,他一鼓作气爬上了另一个草堆,大声叫他的名字。
“留君师弟!”
没有回应。
“许留君!!”
还是没有回应。许留君静静地躺在干草上,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脸色苍白得可怕。可他的神态却非常安详,嘴角甚至带着笑,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很美好的梦。
白新茶一下子就慌了。他没见过死人,但他知道受了伤的人应该是痛苦的,呻吟的,扭曲的,最起码应该是皱着眉头的。许留君是不是……
是不是……死了?
于是他颤抖地去探许留君的鼻息,手抖得快把许留君的鼻子碰歪了。好不容易稳定住了不听使唤的手,终于叫他感受到一点点的气流。
白新茶长吁一口气。许留君虽然还没死,但终归受了重伤。要是外伤也还好,可他身上没见什么伤痕,却吐了血,可见是伤了肺腑,更加不好办了。白新茶脑子里转了几转,决定先带留君师弟到镇子上找个大夫。这镇子既然不小,无论如何总该有个像样的医馆。
“第一步就是先把留君师弟背起来。”白新茶点点头,伸手去拉许留君的手,想把他背到自己背上。可触到许留君的一刹那,白新茶手中一空,眼前一黑,感觉身体轻飘飘地向下坠落。
白新茶眼前什么也看不见,但意识还保持着清醒。他现在的唯一心情就是——受够了。
没错,白新茶真是觉得受够了。从昨天开始他就一直没有消停过。先是被许留君用剑横在脖子上,糊里糊涂做了人质;接着御剑飞了整整一个晚上,被风吹得七零八落;然后从剑上掉下来,到了这么个邪门的地方,差点摔成肉饼;再然后他以为留君师弟死了,差点崩溃;好不容易许留君还活着,他却又不知道怎么了。一天里眼前一会儿白,一会儿黑,一会儿冒金星,没有一刻好过的。
可白新茶就是这么一个人:一旦承受的压力超过了负荷,他反而变得什么都不在乎起来,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没办法,我就是爱破罐子破摔的人。”白新茶心里渐渐平静下来,“随便是什么,都来吧。”
Part 36
既然做了只破罐子,自然要有不怕碎的好心态。白新茶在黑暗中漂浮,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竟然觉得有些无聊。他也很佩服自己,在命都未必有着落的时候还能有“无聊”这种感受。但事实上,相比于之前诡异的田野,这片黑暗更让他觉得安心。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安全,以至于他开始无所事事地胡思乱想。
白新茶并不排斥黑暗,甚至喜欢在晚上叫上叶远、岳云和肖震出去探险。夜幕下稻城的山寂静、神秘、更多地显示出它的包容性,和白天完全不同。
但就算再黑,稻城的天空中也总会有星星。他记得去年刚入秋的时候,师兄弟四个人偷偷跑出去,到鸡冠山上观星。秋天的星子疏朗,南天上只挂着一颗很亮的星星,在周围一大片暗星的衬托下显得鹤立鸡群。肖震很兴奋,对着星宿图研究了半天,眼睛都快贴上去了,还没分辨出是哪颗。于是向师兄们求助。
白新茶读过的书在此时自然派上了用场。他告诉肖震:
“你去室宿那章里找,这颗星叫‘北落师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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