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看着陆桓意,笑得很慈祥,“好。”
妈妈不知道被埋在哪了,村子里实兴土葬,后面那一座山山坡上有不少坟墓石碑,陆桓意都迈开步子往那边走了,才想起来自己连妈妈叫什么都不知道,只能拐了个弯,和尹烛走了一条小路。
这条路像是被村民踩出来的上山的路,坑坑洼洼的还斜得厉害。
陆桓意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去哪,只是觉得来到这个地方了,就应该多走走。
毕竟他是在这里出生的。
可是又没什么实感。
就是那种,啊,我是在这里出生的啊我不完全不记得啊的感觉,又在劫后重生后生出一丝不一样的情绪来。
“如果我只是个普通小孩儿的话,”陆桓意指了指山坡下那几个帮忙的小孩儿,“这时候应该在帮忙了。”
“嗯?”尹烛低头看了会儿,“你想去种地?”
“你这是什么重点?”陆桓意顿了下来,随便扯了根草在手里,“我的意思是……”
“那你就遇不到我了,”尹烛也蹲了下来,和他肩靠肩挨着,随便扯了朵花下来放在陆桓意脑袋上,“还是不要去种地比较好。”
陆桓意笑了笑,把那朵花取下来又给尹烛戴在了耳边,由衷地称赞了一下,“真漂亮!”
尹烛把花拿下来,轻轻捏了捏,“你还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不知道,”陆桓意说,“在想呢。”
“不着急,”尹烛说,“慢慢想。”
“是不用着急,”陆桓意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手把手里的草丢尹烛帽子里了,“不知道能活多久呢,反正你一个妖怪寿命挺长的……对吧?”
“嗯,反正我都陪着你呢,”尹烛把花丢了,站起来看着陆桓意笑了笑,“生死都陪着。”
陆桓意笑了笑没说话。
他无端想起了走之前,师父把他叫到房间里去时说的那些话。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尹烛来找过我?
陆桓意愣了会儿,点点头说:“记得。”
“他来问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救,以及,”师父顿了下,叹了口气,“能不能将他的寿命转给你,他说他不活着都好,他想让你活着。”
陆桓意很难描述自己当时听完那些话是什么心情,大概有些沉重,有些震惊,还有点儿乱七八糟的情绪混在了里头。
“你在听吗?”尹烛皱了下眉毛,一边勾着手去拿帽子里的草一边说,“我饿了。”
“啊,”陆桓意回过神,看见尹烛的姿势乐了下,“那回去吃饭吧。”
“嗯。”尹烛把草丢开,张开手抱住了陆桓意,起飞之前四周看了看,确定没人后飞上了天空。
耳畔是风声,还有尹烛的心跳声。
回去的时候路过了捡到尹烛的那座山,陆桓意匆匆瞥了一眼,只看见山上不知道是什么树已经开了花,白白粉粉的簇成一团,拢在树枝上,开得正艳。
“大爷,”陆桓意说,“我真的特别特别爱你,你能感受到么?”
“感受到了,”尹烛喊了一声,搂着陆桓意的手紧了一下,“以后每天都说这句话吧。”
“嗯?”陆桓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你不说我就感受不到了,”尹烛说,“每天说一句让我感受你的爱意。”
“要不要脸了还,”陆桓意乐了,尹烛也低下头,看着他,勾了勾唇。陆桓意叹了口气,“我真的是……”
“真的是什么?”尹烛问。
“……没什么,”陆桓意拍拍他的手臂,“那就每天说一次吧。”
“嗯,”尹烛应得很爽快,唇边的笑意漾开了,“好。”
——正文完——
第74章:番外:陆枕书x庄潮(01)
庄潮被疼痛折磨得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许久不曾见到的阳光。
应该是夏天了,外头明晃晃的阳光还有蝉鸣,屋子里的空调开得不算低,他还能感受到令人烦躁的热度。
“别掀被子,”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庄潮往那边看过去,想了会儿,才想起来她叫陆槐月,她走过来,手里还拿着几根银针,“你的伤刚上了药,是三师叔刚弄出来的药,不能让阳光直接照到。”
“啊。”庄潮不知道说什么。
“本来不用给你治伤的,”陆槐月看着有点儿烦躁,大概是夏天让心情都变得浮躁起来,“但是你快死了。等药吸收得差不多了你就走吧。”
就走吧?
去哪?
庄潮又眯缝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几天前他被人从地牢里放出来了。
放他出来的那人说“有人给你求情,师父便饶了你剩余的刑罚啦。不过要去扫后山的台阶一百年,你是在地牢继续呆着,还是去外头扫台阶啊?”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庄潮强撑着身体想站起来,栓在他身上的铁链却互相碰撞出清脆的响声,那人啧了一声,快步跑过来给他解开了锁链。
外头的日光太大了,他来不及适应就晕了过去,再醒来便是现在。
庄潮很缓慢地捋清楚了这些后便不再动了,躺在床上,安静地让陆槐月给他治伤。
在地牢时受的伤多半都是内伤,伤及心脉,只能靠着自己慢慢地去养,陆槐月治好了他的皮肉伤便把他赶出了药房,还顺手往他手里塞了跟扫帚。
庄潮一个人溜达到后山,望着不知道多少阶的台阶,心里没多大波动。
他穿着变回人型后,用法术给自己变出来的那套衣服,袖摆长得弯个腰就能拖到地上,腰间系着一颗指甲盖大小的琥珀色的珠子,余光瞥见身后有什么人,他怔了怔,拿起扫帚扫起了台阶。
正值夏季,暑气难耐,庄潮觉得自己可能是热疯了,才会在那不经意的一晃眼看见陆枕书。
但是是不应该的。
他骗了陆枕书,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接近他,陆枕书没道理会原谅他。
没指着他的鼻子叫他滚都算好的。
从第一阶开始扫,将那些被手闲的小师弟拽掉的叶子扫到树下去便算完工,夏天没那么多要扫的东西,庄潮偶尔连扫帚都不用拿,捡起那些掉落的纸条树叶往下走就可以了。
没给他安排住的地方,他就变成原型,小小的一个,尾巴没有原先蓬松了,毛发也不如以前光滑,勉强躲在后山的一个小小的洞里,躲过夏季一场又一场骤降的雨。
那天雨下得大极了,雷鸣伴着闪电,几乎将洞穴上方的那棵树刮倒,庄潮缩在洞里,抖了抖被雨水沾湿的耳朵,又用爪子扒拉扒拉脸,觉得冷得厉害。
他原本不怕冷,有很厚的皮毛,冬天不穿衣服乱跑都没问题,但在地牢那段日子大概是落下了什么病根,这阵儿被风吹雨打了一会儿就冷得想哭,冷出幻觉了,直到睡着了也能听见风雨声似的,梦境里都是风狂躁的声音。
撑着伞躲在山后头的人等他睡着了,才堪堪露出头,从怀里抽出一块叠得好好儿的厚毯,像是怕被发现什么似的,还去找了师妹弄了点儿香料在上头,闻着不像个男人会带着的东西了,才放放心心地带了出来。
陆枕书撑着伞,无声地走到那个洞前,蹲下来,将厚毯铺开,轻轻地盖在了庄潮身上。
庄潮睡得很不安稳,在这样的雨天睡在外头谁也不会拥有多平静的睡眠,他皱着眉,额头上的妖纹都皱到一块儿去了似的,陆枕书下意识地想伸出手去给他抚平,但手刚一伸出去就顿住了。
顿住的那一秒足以让他陷入困惑,就连顿住的缘由都来不及思索,天边一声炸雷将他震回神,连忙快步离开了此处。
他刚起身,庄潮就睁开了眼睛,天边闪过的那抹闪电正好印在了他的眼底,将陆枕书离去时的背影照得一点儿都不剩。
陆枕书自己也说不清对庄潮是什么感情。
庄潮骗了他,骗了岁岁,骗了尹烛,他理应是生气的。
有人妄图伤他门下弟子,理应当罚,但他亲眼看见庄潮被送进地牢的时候又觉得……又觉得不出什么,四周的一切都被蒙上一层毛玻璃,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一日复一日的在地牢门口守着,要什么,要干什么,要想清楚什么,他一样都想不明白。
庄潮背叛他们的时候他是生气的,同时也失望,还有许多感情混在一块儿了,带着刀子和血往死里扎,他那个时候只想着把庄潮带回来,带回来之后呢?
师父说他这样是会入魔的。
陆枕书没觉得自己有什么,每日去练武场练剑,洗完澡后去前厅吃饭,陆朴怀的除鬼队那边有需要就帮帮忙,不需要他就去地牢门口站着,从积雪融化到盛夏难挡,日复一日地这样站着。
这样又怎么会入魔呢?
只是他每夜都在梦中见到同一副场景,几个月的梦下来都是如此,庄潮从地牢出来后梦境愈发反复,也愈发清晰,惹得他烦躁不已,跑到三师叔那边去开了点儿安神的药。
“安胎的要吗?”三师叔撑着下巴,难得调笑了句,“还能补气。”
“三师叔。”陆枕书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干巴巴地喊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