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桓意寻思半天,总觉得尹烛要把他第一次蜕皮蜕下来的那一层皮送给自己了。
尹烛的本体应该很大。
很有可能他妈的,自己拿过来能做一套皮衣和皮裤。
说不定还能做双皮鞋。
牛逼。
“你最好给我一点儿正常的东西,”陆桓意说,“不然爸爸剁了你。”
尹烛皱了下眉,抬手在陆桓意肩膀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了。
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尹烛又把陆桓意带回了之前在妖界与人界边际线旁的山洞里,外面的铁门依旧要等尹烛用尾巴尖儿敲上去了才会打开,咯吱一声推开时也挤开了堆在门外的雪。
陆桓意跟在尹烛身后走进去,看着石壁上的蜡烛一根根自燃起来。
那些个堆在角落石雕放在那儿居然还没落灰。
估计是有个避尘珠之类的东西放在旁边。
尹烛径直走进去,在箱子里翻翻找找,陆桓意就盘腿坐在桌子旁,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大概要找的东西非常非常难找,尹烛把柜子拿出来,里面的东西倒了个干干净净,最后一手穿破柜子的木板,横扯着把柜子给拆成了两半。
陆桓意震惊地瞪着尹烛又拉开一个半米高的小柜子,将里面的衣服一件一件拎着出来抖抖,丢到一边,然后又徒手劈烂了一个箱子。
“不是,”陆桓意咽了口口水,“你能温和点儿么,怎么说这儿……也是你家。”
尹烛蹙着眉往陆桓意那边扫了一眼,一脸苦恼地说:“忘了。”
“什么忘了?”陆桓意问。
“忘了放在那里了,”尹烛说,“我记得它在一个木板的隔层里。”
“什么玩意儿放得这么隐秘,”陆桓意指了指他脚旁的木屑,“再拆下去你家就没了知道么?这儿都会没的。”
“可是我想不起来了。”尹烛说,“怎么办?”
“动动你的脑子,”陆桓意说,“使劲儿想想。”
尹烛闻言,竟然真的坐了下来,苦恼的思考了起来。
陆桓意的耳边这才清净了下来。
也不再有令人莫名心惊的咔嚓声了。
尹烛坐在那边思考,他便站起身来,在山洞里漫无目的地转悠了几圈儿。
上次来的时候把这里看了个大概,他那时候得一边顾着尹烛一边打量,这次便不再那么复杂了。
尹烛坐在那儿像个没有感情的思考机器。
直到陆桓意在洞里转悠了许久,连那些个石雕都凑过去仔细看了一遍,尹烛也没有半分要动弹一下的意思。
石雕后头,被遮了光的阴暗角落之中似乎藏了什么,露出一截发黄的纸,陆桓意愣了愣,弯腰把那张纸捡了起来。
字都是汉字,就是笔画搭在一块儿有点儿让人看不懂。
他硬是瞪着看头那五个字看了快五分钟,才看出来那五个字是“将樱花洗净”别的便看不懂了。
但这大概是个酿酒的方子。
他还是努力的在后面看出了几个封盖、待半年后之类的字眼儿。
又盯着看了会儿,陆桓意终于把最后两个字读通顺了,但随之一愣,脑子里一阵阵地发了懵。
那张发黄的旧纸上的最后一行写着这酿造方子酿出来的酒的名字。
夜樱。
师父曾经在年宴上给他喝的那种酒,也叫夜樱。
是巧合吗?
如果这是巧合,那未免也太巧了些。
陆桓意攥紧那张纸,将它揣进兜里,还未多做思索,身后的尹烛忽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床旁掀开底下的被褥,露出下面一块纯黑色的木块,他伸过手去,将那块木板握在手中,没抬头,“找到了。”
“找到了啊,”陆桓意回过头去看他,“真牛逼。”
尹烛没搭理他,手中稍稍用力,木板竟如粉末一般散开,露出里面指甲盖儿那么大一块的黑色的东西。被墙壁上摇曳的烛火照出不大明显的光,陆桓意几步走过来看着他手里的东西,“这是什么?”
“我的鳞片,”尹烛说完这句,顿了会儿,“我小时候的鳞片。”
“小时候的。”陆桓意重复了一句,盯着他手里那小话了。
尹烛之前被劈掉的鳞片他见过——之后被师父收走了——那玩意儿起码有他手掌那么大一块,但此时在尹烛手里的却小得可怜。
“你小时候多小啊?”陆桓意震惊地看着他,“您是个蚯蚓么?”
“大概这么小,”尹烛用手指比划了下,又把手里的鳞片往陆桓意那边递了过去,“送你。”
“……送我。”陆桓意下意识地接过来,都接到手掌里了,才发现那玩意儿小小的一片却通体生热,又轻又薄。
这鳞片是小时候尹烛贪玩又叛逆,试图从雪原逃出去,被那个人发现后生生抽下来的。
那人八成也没想到小鸣蛇的鳞片这么容易掉,他分明没使多大劲儿,但尹烛已经奄奄一息就快要死掉了,背后的那块鳞片更是直接落了下来。
尹烛记得那个人脸都吓白了,和他衣服一个色,白得十分惊悚,大脑似乎断线了一刻才不管不顾地冲了出去,拉过来好几个穿着白衣服的人替他查看,确认没事后才松了口气。
但这块鳞片就这样留了下来,怕被有心人寻到这块鳞片,那个人用一块灵木将鳞片封印,并且藏在了床褥下,只有尹烛才能打开。
但这些过往尹烛都不打算和陆桓意说。
毕竟因为调皮被暴揍一顿这种事儿还挺丢人的。
“我没什么东西能给你,”尹烛说,“只有这个鳞片,和这个家。”
陆桓意愣了下,抬起头看着他,手猛地攥紧了。
“这些是我有的,我都送给你,”尹烛顿了会儿,到了唇边的话仔细琢磨,不管怎么说出口都不太对劲儿,干脆放弃了遣词造句,用最直白地方式,真情实意地说了句,“生日快乐。”
第54章
陆桓意攥着那块小小的鳞片,硬是过了五分钟都没能从喉咙里憋出一个字儿来。
尹烛活了几千年,甚至很有可能近万年,却形单影只,就连所拥有的这个“家”和自己小时候掉下的鳞片,就这么轻易地送人了。
送给我了。
陆桓意觉得攥着的鳞片发烫得紧。
尹烛说完这句之后没有等到陆桓意的回应,他等了会儿,还是心情很好地去把被褥放了回去,那些被他劈开车开的木板也一块块地捡起来,堆在石雕旁边儿,看样子是之后还打算拿来干什么。
他又站了回来,陆桓意还站在那儿没动,尹烛等了会儿,还是没等到陆桓意和他说话。
“你为什么不出声了?”尹烛偏了下脑袋,看着他。
“没什么,”陆桓意回过神,“我就是……”
就是突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回这份礼了。
而且很有可能尹烛也不需要他回礼。
那句用很轻的语调说出来的“这些是我有的,我都送给你。”却比世间任何一座山都要沉重。
让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回馈尹烛点儿什么。
但眼下的他什么都给不出。
“我也什么都没有,”陆桓意冲着他笑了,把那块鳞片放进外套内兜贴身放着了,他才继续问,“给个吻要不要?”
尹烛愣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声音随着陆桓意说出的那句话和拖长的尾音而变得沙哑,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声音后,伸手把陆桓意搂进了怀里。
“只是一个吻吗?”他问。
“你还想做什么?”陆桓意盯着他的唇瓣。
他们很久没有接过吻了——正儿八经黏黏糊糊的吻很久没有过,此时他有些怀念这柔软的唇瓣带来湿热的纠缠。
尹烛没有再说话,吻先是落在陆桓意的鼻尖,又落在了上唇,最后才仔仔细细地吻了起来。
心脏在胸腔里急躁又有力地跳动着。
左边的是自己的,右边的是陆桓意的。
就像天生空缺的一块被补满了一样漫溢出来的柔和感在唇齿纠缠之间扩充,直到将灵魂填补完整。
陆桓意是不一样的。
不一样到他说不出来哪里不一样,但缺了他就不行——他甚至有点儿想不起来为什么会认准陆桓意了。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醒来后一脸不耐烦还要给他下饺子的模样;可能是知道自己戳穿他的伪装的平和,露出寂寞的里层后尴尬得不知所措的模样;也有可能是很多次别的事情。
还有那双温暖的,将他从噩梦里扯出来的手。
这样枯燥又重复的日子里,如果没有陆桓意在身旁的话那些藏在黑夜里的孤寂和令人绝望的寂静会再一次裹住他。
如果陆桓意死了。
如果陆桓意像那些妖怪一样死了,被埋进黄土里永生永世不能再和他像现在这样拥抱在一起。
尹烛的吻突然加重了许多,搂着腰的手臂也勒得死紧,陆桓意被吻得喘不过气来,只能张开嘴被迫受着他的吻,来不及咽下去的唾液从嘴角流下来,他闭上眼,用力推了一把尹烛,尹烛这才缓过来了似的,松开他,隐隐泛出金光的眸子死死地盯着他被吮得有些发肿的唇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