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想要找个港口工作人员问问这里是哪里,结果到处伸长了脖子看,依然找不到人。只有墙上挂着标语,后面跟着一个请勿逆行的图标。诗绪里的港口语本来就学得不好,只好努力拼读着那些文字:
“特别的……这两个词看不懂……通道。”
诗绪里只好放弃去理解那些文字,开始观察这里的情形。这条道路没有旅人,灯光也非常昏暗。道路两边有很多玻璃门,有几扇玻璃门门被门后的灯光照亮,可以看出来这些门是通往商店和咖啡馆的,却不见有人从那里出入。有几扇门背后也同样是黑暗。诗绪里跑去推了其中一扇门一下——似乎是锁着的。一抬头才发现,那些门的上方都有一盏红灯亮着。
除了这些灯光之外,这条昏暗的道路还有一种亮光。那亮光是从道路最前方照来。忽明,忽暗。那是海边灯塔的光明,光束照过来时,整个通道就会短暂的亮起,之后就重新陷入昏暗。
诗绪里有觉得有点害怕了。要原路返回吗?可是原路返回的话,说不定就和白小棠撞个正着。也许还是往前走比较好,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走到海边再另想办法……
就在这时,啪的一声,这条通道的正上方突然由远及近亮起了一排白色的灯光,玻璃门上的红灯也依次变成了绿色。
甚至,还有不知哪里的扩音器传来了轻柔的音乐声。
诗绪里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通道的尽头,大海的方向,有一个人影正缓缓走进来。脚步沉着,稳健,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是人,还是鬼?
诗绪里突然想起了刚才工作人员的话,“马上有一位首席贵客将要光临港口”。看来那个神秘的“首席贵客”,极有可能就是眼前的那个人。
沿着悠长的通道,那个人慢慢走来,诗绪里视力虽是绝佳,却还是很难看清那人的样子。等到那人再近一些,诗绪里才明白其中的原因,因为这个人身着黑衣。黑色的披风,连着黑色的兜帽,简直就如同死神一般,带着让诗绪里似曾相识的凛然气息。终于,那人走到了诗绪里面前不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摘下了自己的兜帽。
诗绪里几乎要停止呼吸了。
因为她看见了那个人满头的银发,和一直以来都不曾衰老过的面容。
作者有话要说:“情似河水奔向前,却被顽岩横阻拦。急流虽被两边隔,深知日后总团圆。”
☆、诗意田园的美景
诗绪里万万没想到元语者席勒还记得它。而更没想到的是,席勒竟然会离开索绪尔学院,出现在上位次元。
自从那次分别之后,自己经历了多少时间?而席勒又经历了多少时间?
诗绪里觉得自己需要问候一下这个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如果讲港口语她能够听得懂吗?正在它犯愁的时候,席勒开口说话了:
“你是来迎接我的吗,小狐狸?”
诗绪里惊呆了,因为席勒所说的乃是无涯学海标准语,且用的是公认最典雅的口音。
“我吗?我并不是来迎接,我……啊,我是路过……”
诗绪里语无伦次起来。
“这样啊。”
席勒扔下了诗绪里,继续往前行走。
“请等一下!”
诗绪里向她的背影喊道。听到她的喊声,席勒也就立刻停下了脚步。
那个时候,诗绪里忽然有了一种感觉,觉得自己的遭遇与想法早已被元语者看穿。她只是等待着,等待它向她求援……也许这将是它最后的机会。
“带我走吧!”诗绪里喊了出来,“不管你为什么在这里,不管你要到哪里去……请带我一起走吧!”
刚说出口,诗绪里就忍不住哭了。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得怦怦快。它埋怨自己,为什么要作出这样无理的要求,也不想想这将给席勒带来多么大的困扰……
但是席勒返回到了它的身边。没有一句多余的话,她单手捏住了诗绪里的后颈,提得诗绪里双脚离地,随手放进了自己的背后的兜帽里,之后沿着一开始的方向继续前行。
“席勒席勒,你来了这里,那索绪尔学院怎么办?那里应该不能没有你吧。”
“五月从远方回来了。”
“那,夏洛特呢?她还好吗?我好想念她……为什么她这次没有一起来?”
“她已经去世了。”
“对不起……”
“没关系。”
“对了,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无涯学海。他们,给了我一份教职。”
“咦?为什么……”
“等等再聊吧。我有点累了。”
***
数日后。
无涯学海中央的树篱迷宫的出口处,传来了两个人的脚步声。
“啊,总算是出来了。当年造的这片树篱还真是不方便啊……如果不是因为历史悠久的关系,恐怕我的导师早就把它拆掉了。请您看,前面就是通天塔图书馆了。和刚才我们经过的劳伦斯祈愿堂遥相呼应。这条中轴线上都是无涯学海的古迹。这一座通天塔图书馆虽然名字叫图书馆,看上去也非常雄伟,但是事实上在使用的就只有外围的七层副楼,出自我的导师安藤十先生之手。您看,他所设计的风格就和中央高耸入云的塔身很不一样吧?不过就算没有安藤先生的改建,通天塔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在你呆过的下位次元应该没有这么高的建筑吧。”
青年的名字叫做迈克尔·德菲尔,是无涯学海的青年助教,不过仍然在新晋大教授安藤十的指导之下作着建筑学的研究。今天他的任务却有些不同——“带领新来的翡德莉卡·席勒参观校园”。上一次有人从下位次元来到无涯学海,已经是好几届知识节之前的事了。如今无涯学海的人谈起下位次元总是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迈克尔也不例外。他听说这项任务的时候,虽然不是太想去,但是一想到如果不去,就要继续呆在那个不苟言笑的导师安藤十身边,神经一刻不得放松……他还是选择去了。
结果没想到,这个人比他的导师更难对付。从来不主动说话,也没有表情。即使是现在也是如此。好像通天塔立刻塌下来都不会让她感到震惊。
“请问,您在听吗?”青年有些不悦了,“我可是很认真的在讲解呐!”
“请您见谅。我有点累了,思维也迟钝了。”席勒说。
迈克尔背转过身去,一边往前走,用古代北部无涯学海语-β低声唧咕道:“长得那么年轻,装什么老年人。如果是老年人就应该好好在下位次元的家里呆着嘛,偏偏跑到上位次元来……作死啊……”
但是他万万没想到,身后忽然传来了古代北部无涯学海语-β的回答:
“吾是应邀前来。”
迈克尔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因为他清楚地辨别出了这正是那个银发的席勒说的话。个从下位世界来的人,竟然会说这么冷僻的语言吗……
席勒又换回了无涯标准语,说:“刚才,您的浊咽擦音不小心发成声门塞音了。”
“您教训的对。”迈克尔说完,战战兢兢地在前面带路,再也不敢造次。
席勒看着这个叫做迈克尔的青年。
她心底对这个青年有一些抱歉。因为刚才走树篱迷宫的时候,她确实没有去听他的讲解,而是在思考别的事情。
那就是这个无涯学海,和她所了解的那一个,并不一样。
在索绪尔学院的时候,那个红瞳的阿奎那曾经和她说过,无涯学海是一座封闭,腐朽的学院,没有学生,只有学者。同时,也是一个非常不可思议的地方。阿奎那所说起的恒河沙书,席勒在丽的手上见到了。丽从那本书上撕下的空白书页她一直好好留存着,几乎要遗忘了。在夏洛特去世以后,她整理夏洛特的遗物时发现了那页纸,于是就根据阿奎那在索绪尔图书馆里留下的资料,总结出了无涯标准语的语音和文字系统,之后用它的文字在白页上写下了一句问候的话语。
那只是她在余命所剩无几之时且以永日的作为。却没有料到因此收到了无涯学海郑重的邀请。正好在那时五月也从远方回来了。索绪尔学院已经不再需要她。她虽然对无涯学海并无好感,但还是决定赴约了。
在从港口前往无涯学海的路上,诗绪里主动和她讲了许多无涯学海的事,尤其反复提到丽参加革命,并且失败的事情,并且对丽的遭遇寄予了深深的同情。对丽的同情有多深,对于无涯学海理事会的怨恨就有多深。但是,诗绪里的那些表述无一例外都是模式化的。席勒注意到了这不寻常的一点,却始终没有道破。直到最后,诗绪里抱着红酒杯喝醉了,说出了那个它自己也刚刚得知不久的事——它是革命结束后才被创造出来的,这些记忆全部都不真实,而它的存在,仅仅是为了方便埃莉斯琳娜大教授利用她特有的捕梦之能,对丽进行监视和控制……
方才在树篱中走过的时候,席勒一直在反覆思考着这些事实。阿奎那是一个充满活力、正义感和责任心的人。丽也是同样。席勒没有理由不去信任她们对于无涯学海的判断。可是当她亲眼看见这所学校,看见在这里工作的人,不协调感油然而生。那么这其中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