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什么时候睁开眼比较好。
这可是很重要的时刻。
他睁开眼,少年肯定也知道他醒过来了。
季糖丝毫不知裴白舟内心的小计划。他瞅着他们拉勾的模样,突然想到什么。
“裴先生,我听说两人互相拉勾的时候,要许一个承诺。”
季糖笑眯眯道:“我可以给您一个承诺。在您醒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您的,我不会再让您感到孤独。我也会经常和您说话,经常握住您的手。”
他发现他和裴先生嘀嘀咕咕的时候,裴先生的睫毛和手指总会动。
裴白舟躺在床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悄悄地松开手,用那根唯一会动的手指,在床单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季糖没有注意到,而是拉起裴白舟的手指。
“拉勾上吊,谁骗人谁就是小狗。”
裴白舟:“……”
季糖:“裴先生,您先睡一会吧。我去洗个澡。”
少年离开了。
这是裴白舟做好睁开眼准备的最好时机。
他努力地想要抬起眼皮。
可在这时,他突然到什么。
少年答应在他醒来之前,会一直陪着他,和他说话,握他的手。
但要是他醒来了呢?
少年会把他当成一个很普通的人。
再也不会给他喂吃的,更不会躺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那些他曾经想都不敢想的温暖照料,可能会全都失去。
裴白舟想到这里,便放弃这个计划。选择静静地闭上眼睛,连手指和睫毛都不曾动一动。
甚至他感到有什么东西一个个地爬上自己胸口,也没有睁开眼睛去查看。
像一条安静的咸鱼。
——
季糖洗完澡,他拿着衣服出来,第一眼便瞥向裴白舟那边。
可下一刻,他猝然愣住。
——一整屋的厉鬼,都爬到裴白舟身上。
小兔子啪叽地坐在裴白舟的鼻梁上,气鼓鼓地用记号笔给裴白舟画黑眼圈。
小黑团子则罩在裴白舟光洁的下巴上,假装对方长黑胡子了。
至于小提琴和练习册。
爬到了裴白舟厚实的胸膛上。
然后蹦起迪。
特别是小提琴,一下一下地跳动,砸在裴白舟的胸膛中,发出沉闷的响声。
裴白舟虽然是鬼,这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看着……也很可怜。
季糖:“…………”
是因为他把裴先生搬回卧室里了?还是因为他这几天都在和裴先生睡觉?
季糖几步走过去,将那些骂骂咧咧的小物件全都搬开。
即便这些厉鬼怎么欺负裴白舟,裴白舟都很安静。
安静到季糖都觉得有点奇怪。
按理来说,裴先生不是应该会抖动睫毛,挪动手指来表达自己的愤怒吗?
怎么一动不动?
季糖挠挠脑袋,有点郁闷。
他根本不知道。
裴白舟不是不想动,他很想动,超级想动,不是一般地想动。
他超级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在自己身上捣乱的小东西究竟是什么。
然后再用凶巴巴的眼神将它们吓走。
——可他怕少年因此发现他醒了,不再照顾他。
他选择假装自己没有醒,什么都不知道。一动不动地承受这奇耻大辱。
哪怕那只坐在自己脸上的不明小布偶,不小心将毛茸茸的jio伸进了他的嘴里。
裴白舟:为糖卑微。
第81章
季糖:“……”
那些趴在裴白舟身上捣乱的小物件,一见到季糖出来,便纷纷慌了神。方才还在青年胸口愉快蹦迪的小提琴和练习册,一瞬间变得一动不动。小黑团子啾啾一声,迅速飞走了。小兔子也想跟着逃,可啪叽一声从裴白舟脑袋上摔下来,在地面摔成一只蜷缩起来的兔子团。
季糖:“……”
他这是……直击厉鬼欺凌现场吗?
他皱眉,几步走过去,将一个个小物件拎起来,认真道:“你们不能欺负他。他只是暂时不会动而已,他也有意识,也会生气的。”
小物件们没说话,假装自己没做过这些事。
季糖无奈,只能将它们拎出去,关在黑漆漆的阁楼里面壁思过。
他回到卧室,拿来毛巾,帮被小兔子画上两只黑眼圈的青年擦干净。青年除了有黑眼圈涂鸦外,其他地方也很狼狈,小黑团故意留了几根黑气在他下巴那里,仿佛他真的长了黑胡须。小提琴和练习册则将青年的睡衣砸得皱巴巴。
可裴白舟依然一动不动。
太乖了。
季糖拧干毛巾,放回盆子里,然后撩起青年的黑发,轻轻抚摸过他的脸,带有点歉意道:
“裴先生,他们就是这样。希望您别太介意。我帮您教训他们了。”
每次季糖和他说话时,他都会抖抖睫毛颤颤手指,表示回应。
可这次,裴白舟什么都没有动。
怎么回事?
季糖皱眉,想不明白。
其实,裴白舟连眼睛都可以睁开了。
可他宁愿一动不动。
他怕少年发现自己醒了,再也不会照顾自己,再也不会陪着自己。
季糖:“您要早点醒来啊。”
裴白舟没有任何动静。
怕你走。
不会醒的。
季糖没有察觉到裴白舟奇怪的内心世界。
他伸伸懒腰,有点困,下意识道:“裴先生,我先去睡觉了。您自己一个人在这里睡。”
裴白舟是睡在季糖卧室里的折叠床,虽说两人是在同一个房间,可裴白舟仍是有点慌。
以前季糖都是和他睡在一个棺材里。
季糖发现裴白舟动了一下。
青年正努力地抬起一根手指,然后紧紧地勾住对方的食指。
不让你走。
“还是……想和我一起睡?”
季糖脸一红。
青年不放手。
季糖无奈,只能答应让对方和自己一起睡。
毕竟对方也不会动,不会在床上做些奇奇怪怪的事。
就相当在床上放了一个巨型布偶。
季糖把折叠床拖到床边,然后费力地将裴白舟抬上床。
这是裴白舟第一次来到这么温暖的地方。
很软,很暖,带有点奶香。像躺在一朵小白云上。
裴白舟忍不住用那根唯一能动的手指,悄悄在床单上,描出“开心”两字。字的结尾还有一个小爱心痕迹。
他还是第一位能够以人形方式上季糖床的厉鬼。
季糖换好睡衣,关灯,躺上床。
裴白舟是平躺着的,季糖侧过身子,能够完完全全将对方的五官收入眼帘。
青年是那个年代里最好看的人之一。
从他笔下的文字,也看得出他很温柔、正直、内敛。像一缕轻柔的春风。
如果能够醒来该多好。
季糖忍不住纳闷。
为什么裴白舟会醒不来?
他无数次在裴白舟耳边低语,华国的所有人都早已站起来,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想必裴白舟也一定听见了点。
既然裴白舟还没因此醒来,想必是还缺了一点什么。
季糖记得裴白舟的母亲是死于冥婚,他自身死后也一直被囚禁于冥婚场景当中,一次次令他回想起有关冥婚的痛苦。
与其说是冥婚,还如说是封建元素。
裴白舟那个时代的人最痛恨封建了。
然而季糖身处的这个时代,封建早已破除。
但让裴白舟相信封建早已被破除,并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
要做点实际的事——
季糖蜷缩在被窝里,细细思索起来。
没过多久,他想出一个办法,脸颊也随之泛红。
他悄悄挪到裴白舟身边,抬起半边头,靠在对方的耳朵尖,细声道:
“裴先生,我听说您最讨厌冥婚这类封建的东西了。不过您现在所在的这个时代,封建早已被破除……您可能不会太相信,但我可以让您确确切切感受到这一切……”
剩下的几句话,季糖涨红脸,咬紧牙关,支吾道:“我可以为您举办一场——完全与冥婚相反、公正、浪漫、自由的婚礼。”
再也无任何令人痛苦的束缚。
这个想法,季糖在庙堂里第一次遇见裴白舟时就产生了。但那时他只是在内心计划,并没有真正告诉裴白舟。
因为结婚,是一些很敏感的事。
少年话音刚落。
裴白舟又多出了一点动静。他那根手指紧紧攥住床单,连小爱心都没来得及画,像在压抑某种情绪。
他只觉得自己内心像藏了一颗气球,在季糖提出“婚礼”时,猛地炸开了。
季糖抬起眼,悄悄地瞥裴白舟一眼,然后猛地愣住,惊叫道:“裴、裴先生,您的脸……怎么那么红?”
裴白舟:“……”
他极力地抖动睫毛,似乎想用这个小动作来吸引季糖注意力。让季糖将他的害羞忽略。
他可是厉鬼,才不会害羞。
季糖:“……”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厉鬼脸红。
和他的易害羞体质有的一比。
季糖正想拿湿毛巾给裴白舟降温。可他突然想到什么,挠挠脑袋,不好意思道:“哎呀,裴先生,您别误会。我只是……想给您举办婚礼,至于您的新娘,我也没有选好。如果您有适合的人,醒来后可以和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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