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中午去学校等你。”荣锐马上说,“我请你吃中饭,你帮我选衣服。”
“行。”
好像就这么握手言和了。萧肃开了音响,调频音乐台正在播巴赫的大提琴曲,沙沙雨声中听来分外平和惬意。
气氛彻底缓和下来,又变得和平时一样了,萧肃问他:“家里怎么没人?你爸呢?”
“出差了。”荣锐说,“他比我还忙,一年出一次差,一次出一年。”
“哦?”萧肃愕然,“什么工作这么忙?测绘?地质?”
“反正都是野外作业,整天住帐篷那种。”荣锐提起父亲兴致似乎不怎么高,但刚刚才惹了萧肃发火,又不敢敷衍他,说,“就算在家也没什么用,他连家里酱油瓶在哪放都不知道。”
萧肃笑着说:“你家还有酱油瓶?不是只有泡面和火锅底料吗?”
荣锐语塞,闷闷地说:“反正他在家就是个摆设。”
看来他们父子感情不怎么样,萧肃其实挺理解,一个家失去了女主人,就像失去了灵魂,两个雄性动物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即使父子也很难融洽相处。
尤其荣锐这样的倔脾气,他爸没被他气死已经算走运了。
一路开到酒店,荣锐下车之前忽然想起件事来,说:“对了,你的车可以领回了,那辆mini cooper,他们让我给你说一声,看你哪天有空去取。”
说起这辆小车萧肃还是很心痛的,毕竟是自己第一辆车,却被拉了死人:“算了不要了,让他们随便处理吧。”
“他们没法处理,得你自己处理。”荣锐说,“你要是忌讳,我帮你开到车行卖了吧。”
萧肃倒不是忌讳,再说自己忌讳,难道他就不用忌讳了吗,想了想便说:“那周五下课我去取吧,顺便送到车行去寄卖。应该很快的,弄好了再陪你去买衣服?”
“行。”荣锐像平时一样并起两指在额前一挥,“路上小心,哥。”
今天这句“哥”似乎叫得格外软糯,完全是道歉和讨好的意味。萧肃摆摆手,心里已经完全不生气了,光觉得他懂事乖巧招人疼。
这心理转变的,萧肃自己都觉得自己毫无原则。
转眼便是周五,荣锐十二点整便赶到学校接了萧肃,吃过中饭陪他去市局取车。
小Cooper其实挺呆萌的,想当年还是方卉泽帮萧肃挑的。那年外婆突然过世,阿泽从美国赶回来参加葬礼,之后陪他去4S店买了这辆代步车。
那时候萧肃还期待阿泽能留下来,和母亲一起担起方氏企业。阿泽差点儿被他说动了,可惜美国那边的合伙人谈到了一笔大生意,没过多久他就义无反顾地再次离开了这个家。
母亲说阿泽是属风的,谁也留不住他,只能由着他去。
萧肃有时候觉得羡慕,有时候又觉得怅惘,毕竟那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小舅舅,又聪明又霸道,比吴星宇牛逼一百倍。
“走吧。”萧肃给自己做了一分钟心理建设,打算上驾驶位。结果荣锐把他拦住了:“我开吧,车行是我预约的,我认识路……你开新车跟我后面就行。”
萧肃感激他的体贴,依言跟在他后面去了车行。
顾问出来接车、办手续,萧肃从手套箱里取出文件袋,把各种证件、说明书和保单拿给他看。荣锐忽道:“这是什么?”
文件袋是半透明的,粘贴式,周围有一圈细细的黑色装饰线。萧肃仔细看了半天,才发现一根头发粘在收口处,正好和装饰线重合了,一般人根本看不出来。
但显然荣锐不是一般人,他将文件袋拿过来,凑在灯光下细看:“这么长,应该是女人的头发,还染过色……你妈妈和妹妹头发是这个颜色吗?”
萧肃摇头:“我妈是短发,而且烫过,萧然染的是深栗色,不是这种棕红色。”不等荣锐问,自己先坦白了,“我这车从没载过女同事,最近两年只有你和吴星宇坐过。”
荣锐又问二手顾问:“刚刚验车的时候有没有长头发的人上过车?”
“没有。”顾问说,“我们的工人都是寸头,男人。”
荣锐没有再多说什么,取了个证物袋将头发装了起来,跟萧肃出了车行。
两人开着萧肃的新车往市区走,萧肃问他:“这根头发会不会有什么蹊跷?会不会是张婵娟搬运尤刚尸体的时候不小心遗落的?”
荣锐说:“张婵娟的头发确实染过色,但染的是酒红色,并不是红棕色,而且烫了卷。”
萧肃回忆了一下,九月份他和吴星宇见张婵娟那次,她确实是卷发……不过酒红色和红综色太像了,他也有点拿不准。
“会不会是尤莉的?”萧肃又问,“还记得张婵娟保姆的证词么?尤刚被弃尸那晚,张婵娟演了一宿的戏,很像是专门给尤莉打掩护。会不会是尤莉半夜赶回别墅处理尸体,不小心留下的?”
荣锐沉默了半晌,说:“这根头发倒是和尤莉的很像,无论长短还是颜色,不过……哥,你有没有想过,以尤莉一个人的力气,怎么才能把尤刚顺利地弄到你的车上,再冒着大雨赶到十水岭,丢到泥洼里?”
尤莉身高约莫一米六五,身材窈窕,弱柳扶风。尤刚人高马大,比她至少壮三圈。
人死了以后会变得很重,很难移动,即使有板车或者轮椅之类的东西借力,把一个六十岁的大汉从屋子里挪到车上,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难道她们还有同谋?”萧肃脱口而出,“这根头发是同谋留下的?”
第42章 S1
“假使周四凌晨是尤莉替张婵娟抛尸、嫁祸,那么她必然需要一个同谋。”荣锐说, “她一个人绝对没有那么大的力气。”
“会是谁?”萧肃问, “秘书?保姆?司机?”
“都不是, 警方已经调查过她们母女俩身边所有亲近的人, 没有找到嫌疑者。”
萧肃道:“现在我们不是有这根头发吗?只要把毛囊中提取的DNA和这些人做比对, 就能找到那个帮手!”
荣锐无奈地道:“首先,车子已经勘验完毕,归还给你了,这根头发是在你提车以后找到的,原则上讲它不能再作为证物。其次,DNA检测也不能把她身边的人全部检一遍,必须先确定嫌疑人。而确定嫌疑人之前,得先提出相应的证据。”
萧肃皱眉道:“这么麻烦?”
“程序是这样, 正因为麻烦,才严谨、权威。”荣锐说, 随即又叹道, “有没有搞错,勘验是怎么检的,这么长一根头发都没看见……”
其实这也不能怪勘验,主要是那根头发粘的位置太巧了, 又正好和装饰线重合, 要不是萧肃打开文件袋取保单,根本发现不了。
“那他们有没有在车里找到其他可疑的痕迹?”萧肃问,“比如指纹、DNA、血迹什么的?”
“有尤刚的血迹, 你和吴星宇的指纹,其他的都被清理得很干净。”荣锐说,“尤莉本身是学医的,算半个内行,做这些事很容易。我想弄晕吴星宇就是她的手笔,还有通过设置温度来改变尸体死亡时间……”
顿了下,他沉声道:“但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尤刚毕竟是她的父亲,在凶案发生之前他们并没有致命的仇恨,甚至周围的人都认为他们父女关系不错。为什么尤莉能在凶案发生之后如此果断、如此缜密地处理父亲的尸体,并嫁祸给吴星宇?一个养尊处优、前途远大的富家千金,怎么才能够一夕之间变成一个冷漠残忍的抛尸者?”
萧肃也沉思起来,附和道:“对,照这么说其实张婵娟也是,她这么多年一直对尤刚的花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即使这次因为遗嘱变更受到一些损失,也不至于要杀人吧?杀了尤刚对她有什么好处……不过也许是误杀?有时候两个人吵起来,有可能失去理智。”
“激情杀人是有可能的。”荣锐说,“但张婵娟已经六十岁了,一个六十岁的女人,要有多大的激情才会杀死自己的丈夫?而且这个丈夫还是她的靠山,整个家庭的主心骨。”
萧肃同意他的话,尤刚在地产业如日中天,是巧颜背后最大的支持者,他一死,非但地产公司风云动荡,张婵娟和尤莉的事业也必将受到重大的打击。
张婵娟本人在商场摸爬滚打了几十年,不会不懂得利害关系,她那天约尤刚在别墅见面,应该不是为了杀人,而是为了质疑和谈判。
所以那天在现场究竟发生了什么,令这场质疑和谈判最终变成了谋杀?
“所以,你怀疑这个同谋不单单帮尤莉处理了尤刚的尸体,还参与了之前张婵娟和尤刚的谈判?”萧肃问荣锐。
荣锐默默点了点头。
“会是谁?”萧肃说,“这种家庭丑闻,肯定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能让张婵娟带去现场,见证这场谈判的人,绝对和她关系匪浅……她有那种无话不谈的闺蜜吗?”
“我说了,警方调查了她的社会关系网,没有发现可疑的人。”荣锐说,“这个人应该不是张婵娟的亲属,甚至不是她认识很久或者经常联系的人……但他必然和张婵娟有着非常深的关联,可能是感情上的,也可能是利益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