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肃甚至听见自己的骨头正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功亏一篑!
方卉泽一个肘击撞在他腹部,萧肃眼前一黑,一个倒仰摔倒在地,后脑撞在床脚上,半天没能爬起来。
方卉泽也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捂着脖子溺水一般拼命呼吸,眼睛死死盯着萧肃。良久,他缓过一口气来, 爬过来抓住萧肃的胳膊:“你怎么了?伤哪儿了?”
萧肃胃里翻涌着,但没什么东西, 吐不出来, 趁他接近自己的机会绞住他双腿就地一滚,将他撂倒在地,扑过去压住。
然而方卉泽力气太大了,萧肃根本控制不住他, 很快便被他一翻身压在下面, 反剪住了双手。
“你疯了!”方卉泽死死压着他,额头青筋暴跳,“你这点儿力气, 你以为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肃剧烈喘息,眼镜掉了,双眼因为愤怒而瞪得通红,有一种前所未见的凌厉的杀气:“我能把你怎么样?你以为就你敢杀人吗?”
“杀人?你想杀了我?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方卉泽被他差点勒死,怒气冲头,用力拗他的手臂,“你杀啊!你来杀啊!”
萧肃双肩几乎脱臼,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下来,眼睛蒙着一层雾气,嘴角却抿得死紧,片刻之后,一丝血线从他嘴角滑了下来。
方卉泽被那刺目的红色惊醒,愣了一下松开手:“阿肃,阿肃你怎么了?”
萧肃脱力地趴在地毯上,呛了一下,吐出一口血来。方卉泽将他侧过身,掐着他的下巴让他把嘴里的血吐干净了,掀起他的衬衫,发现肋骨下方一片乌青,大约是刚才被自己那一下肘击撞破了胃部的血管。
他原本就肠胃不好,有一阵抑郁症吃过好久的盐酸帕罗西汀,导致严重的胃溃疡,特别容易胃出血。
“阿肃?阿肃你醒醒,不要睡!”方卉泽用拇指擦去他嘴角的血迹,拍拍他的脸,见他双目涣散,眼角带泪,不由得暗暗心惊,起身去柜子里找药。
萧肃其实不大感觉得到痛,只是晕得厉害,眼前一阵黑一阵白的,恍惚间感觉方卉泽站了起来,以为他要出去找萧然,连忙挣扎着爬起来,抱住他的脚踝再次将他绊倒在地。
方卉泽轻轻一下便挣脱了他,一脚踹在他肩上。萧肃闷哼一声,死咬着牙,两手拽着他裤脚不放:“你、你敢动她一下,我……”
话音未落,敲门声忽然响起,萧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哥?哥你在干嘛啊?七里咣当的……小舅呢?你们不会打起来了吧?”
萧肃猛地睁大眼睛,正要喊,方卉泽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萧肃拼命挣了一下,没挣开,张嘴一口咬住了他的手指。
血顺着方卉泽的掌缘滴下来,他“咝”地吸了口气,用膝盖顶着萧肃的脊背压紧,解下领带绑住他的嘴巴,扬声道:“我不小心把杯子打了,没事没事,你先回房等我,一会儿弄完了我再去叫你。”
“小舅?”萧然敲敲门,“你们干嘛呢?多大人了还跟小时候似的,动不动团在一块儿。”
“都说没事了。”
萧然“哦”了一声,说:“那你开下门,我要借大王用用,昨天跟闺蜜说好要给她直播大王吃菜,她在线等呢。”
方卉泽皱眉,犹豫了一下,说:“等等。”
萧肃还在挣扎,方卉泽从床尾凳上摸到条皮带,将他的双手捆了起来,拦腰一抱弄进浴室,整个人往浴缸里一丢。
“别出声,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嗯?”方卉泽严厉地警告了一句,按着他胸口将他推进浴缸里,刷一声拉上浴帘,打开花洒。
嘈杂的水声立刻盖住了萧肃挣扎的声音,方卉泽出去给萧然开了门:“去拿吧,你们这什么怪癖啊,大王吃菜有什么可直播的?”
“哎呀女人之间的姬情你不懂了……我哥呢?”萧然左看右看,走到窗前去抱玻璃缸,“在洗澡吗?这都快中午了洗什么澡?”
“刚才我把杯子打了,咖啡泼了他一身。”方卉泽若无其事地说,“他就是穷讲究,洁癖。”
“没有吧,他那么懒怎么可能洁癖。”萧然嘟哝了一句,抱着大王走了。
方卉泽“咔哒”一声反锁房门,回到浴室,只见萧肃安静地靠在浴缸里,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声,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花洒哗哗响着,浴缸里已经积了浅浅一层水,萧肃的白衬衫完全湿透了,半透明地贴在身上,透出里面背心的白边。
方卉泽很久没有这么仔细地看过他,看过他的身体。萧肃瘦得令人心惊,平时穿着衣服看不大出来,但其实已经几乎没有什么肌肉了,明明是成年男人的身架,却纤细得仿佛少年人一般,锁骨连着肩胛,勾勒出让人心痛的曲线。
水珠纷纷落在他头上,短发湿透了贴在额头鬓角,他的脸也瘦得厉害,只是因为骨相长得太好,所以并不像寻常人那么形销骨立的,反而显得棱角分明,英气逼人。
恍惚间,方卉泽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那个深夜他忽然惊醒过来,鬼使神差地走进萧肃的房间,结果看见他躺在浴缸里,整缸水都被他的血染成了浅红色。
那天萧肃也穿着这么一件白衬衫,只是没有这么消瘦,因为常年在校队踢球,身材好极了,像个小豹子似的,又结实又漂亮。
方卉泽记得那天自己费了点劲儿才把他从浴缸里抱出来,弄到床上,然后他们就湿哒哒地并排躺在那儿,看着窗外的星星,说好一起生,一起死,一辈子都不分开。
这话或许他已经忘了吧,方卉泽想,但自己还记着,一直记着。
方卉泽关了花洒,将他从浴缸里抱了出来。萧肃完全放弃挣扎,只在他脱自己衣服的时候抗拒了一下。
“怎么瘦成这样?”方卉泽将他摁在床上,强行解开他的衬衫纽扣,才发现他比自己想象的还要荏弱,曾经线条饱满的腹肌消失殆尽,腰细得不盈一握。
“不对,你不该这么瘦。”方卉泽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眼神一下子紧张起来,“你发病了?你是不是发病了?”
萧肃躺在枕上,冷然与他对视,一声不吭。方卉泽解开绑着他领带,轻轻揉了揉他的脸:“说话!什么时候开始的?”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萧肃气息微弱,嗓音低哑,但仍旧强势,一点也不肯示弱,“你什么时候开始算计我妈?”
方卉泽咬了下牙,问:“半年?一年?为什么不让陈医生告诉我?”
萧肃冷笑了一下,道:“从我妈发现你和王桂玉相认,还是从她藏起了那个黄杨木匣子开始?”
方卉泽忍耐地闭了下眼,道:“别跟我怄气,阿肃,告诉我多久了。”
“怄气?你把这个叫做怄气?”萧肃动了动手,露出被皮带边缘磨出血的手腕,“那你倒是告诉我,多久了,你变成这样六亲不认、穷凶极恶有多久了?在你爱的人面前,你也这样道貌岸然、装模作样吗?文森知道你的真面目吗?”
“住口!”方卉泽扬起手,眼中掠过绝望的怒意,然而终究没有扇他,深吸一口气,把一切情绪都憋了回去,“行,你爱死不死,我现在就问你一件事——东西在哪儿?”
“你猜我会不会告诉你?”
“萧肃!”方卉泽厉声道,“别以为我拿你没办法,我可以现在就把萧然叫过来!”
“你叫!你叫她来!”萧肃急怒攻心,单薄的胸膛剧烈起伏,但态度极为强硬,丝毫不受胁迫,“只要她出现在这里,我保证你永远都拿不到那个匣子!我话放这儿,方卉泽,你有种就杀了我们兄妹俩,我死了自然有人送你和你那个妈上西天!我们阴曹地府见!”
“你……好!很好,你就这么盼着我死,是吗?”方卉泽嘴唇微颤,眸色暗沉,翻涌着极为复杂的矛盾,有愤怒,有绝望,有恐惧,还有如坠地狱的伤心。
一息之后,他颓然跌坐在椅子里,捂着脸,发出带着哽咽的吸气声。
“你真是……一点都没变。”方卉泽低声说,“小时候,你爸打你,你从不求饶,每次都是我替你道歉。高年级的学生约你茬架,你就是打不过也硬要打,害我跟你一起头破血流……你从来都是这么犟,不低头,不认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萧肃,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
他语气低沉,透着锥心般的痛苦和绝望,仿佛此刻被挟制的人不是萧肃,而是他一般。
“我知道,你现在恨我,怕我,在你眼里我是杀人犯,是魔鬼……可是你不懂,你不懂我过着什么样的日子,我在用多大的力气和这操蛋的人生妥协。多少次我站在悬崖边,听见风声从耳边刮过,真想就这么跳下去,一了百了,可是我一想到……一想到自己曾经立下的誓言,就又硬着头皮往下活。”他看着萧肃,眼神悲哀,恍若判了死刑的囚徒,“阿肃,你小时候跟我说,你好怕自己最后会变成一个困在黑匣子里的孤魂,活不成,又死不了……我告诉你,我的灵魂被困在黑匣子里,已经很久,很久,很久了。”
“所以,你是在让我可怜你,把你的杀人证据交给你吗?”萧肃心中隐隐有些恻然,但想想躺在医院人事不省的母亲,想想无辜惨死的周律师,心肠又变得冷硬无比,“你还有什么剧本,接着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