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塔的虚影时暗时明,愈发难以凝聚成形,可是在她一开口后,却让池罔愈发惊愕。
她语气是从未见过的和缓,“这个截点已经被时桓剥离,成功的脱离了原有的时间线。我则被遗弃在这里,等着最后一点力量用尽,就会彻底消散。在消失前,尉迟望,我需要向你道歉。”
池罔难以置信,“你在说什么?”
“因为我判断错误,曾误将你判定为这个截点导致一切悖论源头的superbug,可是刚刚在时桓到来后,他已经梳理到最根源的内鬼,你之所以会被误判,是因为这个真正的superbug伪装了你,将你推倒明面上迷惑了我们的判断。七百年中,若是我深入进行调查,应该就能找到真正的根源,而不至错冤了你。”
薇塔的声音开始时断时续,“你被真正的super bug修改了生命形态,获得了漫长的寿命,这干预了我们的判断,因为你生命悠长,影响力遍及世界的各个角落,但这些因素在时桓进行最后结算时,被他判定为非毁坏性的影响,他的结论是你对这个截点所带来的正面影响,远远超过于扰乱性。尤其是——你所救之人数量之大,积累的正积分足以抵消你曾经带来的破坏。十分抱歉,这些年为了抹杀你,我曾经严格限制了你的救人行为,是我的错误。”
“时桓找到了对这个截点带来最多悖论和错误的人,已经回收并清除了真正的superbug。”
“……庄衍呢?”池罔心中的恐慌几乎难以压抑,他死死盯着薇塔残余的影像,穷追不舍道:“谁是真正的superbug?他人在哪里?”
薇塔只自顾自道:“因为多年前的错误判定,我现在向你在七百年中遭遇的不公正待遇正式道歉,秉持着星际时代人道主义补偿原则,我会把属于你的力量全部还给你。作为最后的补偿,我会修整你‘小羿’功法中的负面特质,从此之后,你的力量快速累积,也不再受到任何阻碍。”
这一切都发生得毫无征兆,池罔从来不相信这恨不得弄死他的鸡爪子居然也会有无私奉献的一天,可当自己干枯的经脉被重新拓宽,熟悉的内力重新流回身体后,他的心却反而凉了下来。
“在这个截点存在的我即将消散。”薇塔的光线一点点弱下去,“虽然你身上还有许多未解之谜,但是你不会再受到我们的监控和制裁,这个截点已经彻底脱离历史,你的进化形态前所未见,但依我最后的判断,你已经一脚踏入我们的领域,即将成为新秩序的主宰。尉迟望,恭喜你……再见。”
这一切发生的让人猝不及防,池罔冲过去,试图抓住消散在空气中的薇塔的光影,“你说清楚啊!你们杀死的superbug是谁?庄衍呢……他去哪里了!?”
他将消融的光影试图扑在怀中,但光线并无实体,他自然扑了个空。
膝盖重重落在地上,那一点微弱的金光在他的指尖消散。
他所拥有的力量是那样的渺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切来了又走,从无停留。
最后,手里还是那么空,他什么都没有把握住。
身体的内力已然达到了前所未及的100%,这些年被薇塔抽走的力量悉数回归,然而池罔却只呆呆的跪坐在地上,等了许久,才再次呼唤,“薇塔?”
除了风声外,他终于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
“……砂石?砂石!”
池罔从没感受过这样的寂静,没有声音,没有回复,也没有生命存在的痕迹。
他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冲向畔山山顶。
“子安……不,庄衍!”
废弃佛寺的后山墓地,庄衍的救墓仍然是离开前被刨开的模样,棺内空空荡荡,只有一层被风扬起的浮土,却没有人的踪迹。
只有那块被拍断的石碑,终于在光下露出了真正的字——“僧子安之墓”。
池罔跪坐在墓前,将碎裂的石碑拼在一起,小心放回了原处。
他缓缓的抱住了那石碑,摸索着上面的刻字,仿若呢喃般,“你们……都去哪了?”
半个月后。
皇都皇宫的暗牢里,池罔单手卸下重门,如入无人之境般走进了最里面的牢房。
手脚都被锁住的房流也被这声音惊动,可是还没等他从小床上起身查看,他牢房的铁栅栏,已经被来人像割草一样徒手掰断。
房流极为震惊,“……小池哥哥!?”
池罔走进来,看了一眼房流还算全须全角,便将视线移到了牢房地面上铺开的层层泛黄的纸张上。
那上面字迹熟悉,池罔俯身捡起一张,认出了这居然是自己不知在几百年前开过的药方。
房流似乎腿上受了伤,只能慢慢的挪动到他的身边,哑声道,“步染找到了计丞相与仲明帝房洱的通讯密档,这些……都是计丞相于百年前,搜索到的关于你的证据,我被关进来后,步染派人送进来给我看。”
“你已经很谨慎了,行医途中写下的药方,每隔几十年都会改变笔迹……可是七百多年的时间实在太长了,你有时也会忘记自己使用过的笔迹,计丞相……他是你的朋友吧?当年他只以为你是个大夫,所以时常搜索古籍药方,想送你来讨你欢心。只是有一日,他在收上来的古药方上认出了属于你的笔迹,这才让他起了疑心,一路顺着蛛丝马迹追查到了真相……怪不得他在天山脚下的酒馆一直开着,他知道能等得到你。”
池罔神色淡淡道,“你都知道了,那也不用我再解释什么了。”
他这样的坦率。然而让房流怔忪的红了眼眶。池罔走到他面前,拉起他手脚的铐链。
房流连忙回神,阻止道:“别,这是玄铁所做,你空手弄不断……”
话还没说完,池罔已经像捏核桃一样,一个个嘎嘣干脆的捏成粉末。
房流:“……”
“还能走吗?”池罔在房流的腿上摸了一把,“伤了膝盖处的经脉?那我带着你。”
他单手举起了房流,“其他无正门人关在何处?”
这一天,发生了仲朝历史上最离奇的劫狱事件。几百人顺利越狱岂是小事?而当朝皇帝在权衡后不仅十分出人意料的不去追究,反而压下此事,不许众人议论声张。
无正门人被救出后,四处分散隐匿行踪。因为还要给房流治伤,池罔便带着他一路去了江北。
在船上的时候,池罔就为房流疏通了膝盖处的淤伤,不让他落下不良于行的病根。只是这次见面后,房流明显能感觉池罔的变化,以往他脸上所有生动的情绪似乎都被生生剥去,疏离冷漠得让人心慌。
他犹豫许久,还是忍不住问了,“这些年你对我这么照顾,这次还特地来救我,都只是因为我是你……后人的缘故吗?”
池罔看了他一会,才道:“你母亲是房家后人,你父亲是我母舅家的嫡系血脉……你是我这些年血脉最近的亲人。尤其是你笑起来的模样……甚至有五分像我的同胞妹妹。”
房流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池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何况这次救你出来,需要你重振无正门,帮我一个忙。”
“……你说。”
“我要你帮我找一个人。”池罔认真道,“哪怕是上天入地,发动全门之力,你也要帮我……把那个和尚找出来。”
第140章
这一次无正门的重建由房流亲自动手, 他将产业由大化小,细细的打散并隐藏于民间中,变得极不容易引起别人注意。房流每一步骤都做得十分谨慎小心,也是因为他对自己没有守好无正门被连锅端了这件事, 一直十分愧疚。
但池罔却没有怪他,在步染和房薰解锁最终任务的同时, 关于无正门的命脉信息就被完全暴露给了她们两人,再加上她们已在暗中筹谋许久, 趁着无正门无主之时, 便里应外合的打散了无正门,所以这件事实在不是房流的错。
只是无正门的暗网重新建起来了,池罔想找的那个人,却始终没有消息。
和尚没有回佛门, 就连禅光寺的僧人也在四处寻找他, 他仿佛从人间蒸发,居然没有留下一点点的蛛丝马迹, 各地的无正门人从仲夏一直寻找到入冬, 居然没有任何进展。
一同失去消息的还有房薰和步染, 她们两个姑娘仿佛与尘世切断了所有的联系,在近乎与子安完全相同的时刻,一起失去了消息。这样微妙的时机,让一切都变得不是巧合。
池罔越发确定, 他们必然在自己不知道的薇塔修复的第三天, 做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事。
自从子安离奇消失后, 日子一天天悄无声息的过去,就像他在过去七百年中度过的每一天那样平静无波。而池罔清醒的明白,现在的日子和以前不一样了,他的庄少爷短暂的回来过,却又再次不声不响的离开了。
他见到了温暖的光,还来不及抓在手里,就再次从他的指缝间溜走了。
那些七百年前他不明白的事,至今仍是谜团重重。当年庄衍突然斩断尘缘落发出家,将自己在江北的大好领地拱手给沐北熙,他至今仍然难以理解。而当年的池罔失去了自己死亡时的经历和记忆,不记得他们在七百年前就重新和好过,只以为他们这一生就这样阴阳两隔,在没有任何弥补的机会,就此错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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