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庄衍真的有这样的胸怀去赦免他。真好,庄衍直到最后,也没有变成他父亲那样的人,
……只是,他们的时间,为什么就不能再多一点呢?
庄衍把怀里的玉佩掏了出来,珍而重之的挂回小池的脖子上,小心翼翼的用手心捂暖玉,才给他放回衣领中,“不许再还给我了,永远都是你的……不曾和离,我们还是拜过天地的夫妻,小池,你好生修养,我这就再去找大夫。”
小池把他抱得更紧了,“不许去。”
庄衍却是下定决心的模样,“你等等我,一个时辰,不,我两个时辰就能赶回来,我必须再找个大夫给你看。”
庄衍温柔而坚决的推开小池,将他按回床上盖好了被子。可是他刚刚走了两步,小池就赤脚跳下床来追他。
他只得重新安抚道:“我的医术虽不如秦伯那样精熟,却也不是一般庸医可比,小池,你的脉象有异,秦伯诊断可能有误……我必须重新去请人来看看,你相信我,好不好?相信少爷的医术和判断,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
看着庄衍恳切而焦急的神色,小池那一刻,无法说出那个“不”字,他红了眼眶,“那你……早点回来,一定早点回来。”
“我知道。”庄衍轻轻吻了下他的唇,转身大步离开。
可是在他推开房门前,却若有所觉的再次回头,看向屋子里那被他挂念在心尖之上的人。
小池双眼一眨也不眨的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中的渴求和不舍真实得灼人心魂,让庄衍全身的血都滚烫起来。
这也是庄衍第一次切实感受到,小池对他的情,或许比他预料的还要深。
在他们决裂的两年里,庄衍曾经无数次的回想过往的朝夕相处,那些甜蜜的举案齐眉,或许对小池来说,从来只是一场虚与委蛇,他被自己逼着成亲,又为了蛰伏等待最后一击的时机,不得不备受侮辱的委身于他。
临到最后关头,当他们丢弃所有的伪装赤诚相对,庄衍怦然发现……原来小池对他,是真的动过心。
见庄衍回头,小池眼神微微一亮,他忍耐着心中的不安,在穿透茶园的日光里,对他露出了一个浅淡的笑。
那笑容很美。庄衍想,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面前的爱人几经蜕变,在他们穿过漫长的时光后,又终于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
他站在那里的模样,宛若当年夕阳西下时,站在庄府大门等他归家的那个罗鄂少年,青涩稚嫩的眉目带着羞怯,眼神中却有着星光一样的璀璨雀跃。
……原来他一直在那里,没有走远。
庄衍突然就红了眼眶。他想告诉他,不要害怕,你不会有事的,我一定会救好你,然后带你回家,我们下半辈子,就再也不要分离。
温暖的回忆短暂而破碎,在日光停留在屋中的那一个瞬间,时间突然变得那么慢。庄衍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再也没有机会。
那是一只在空中凭空凝成形状的长剑,剑锋闪烁着冰凉的寒意,没有任何停顿的从小池背后的心口处捅了进去。
那一刻,他们甚至都不能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小池脸上的笑容还没有消失,而他前胸透出的剑尖,已经喷涌而出鲜红的热血。
鲜红立刻渗透了小池的衣服,那块祖传被斩断了绳链,泡在血中的玉佩从他被割破的领口处飞了出来。
庄衍甚至无暇去看是谁刺了这一剑,那一刻他只是任由直觉接管了手脚,扑过去接住了小池缓缓滑到的身体。
那一剑穿心的角度堪称完美,于是便再无生机活路,庄衍把他的身体抱在怀里时,他的眼睛还没闭上,心却已经停止了跳动。
……他已经死了。
小池……原来是死在我的怀里的。
子安猛地冲出最后一段记忆,所有尘封的秘密扑面而来,而那在半空中离奇出现的剑的主人,所说出的最后一段声音,仍在他的耳边回响。
那是一个冷漠的、没有任何感情的男子腔调,“以尉迟望身体的衰败速度,本该在今夜凌晨死亡,为何他的寿命突然之间会被延长了三十年?”
“已清除截点bug,该截点即将重新回复稳定,但我的行动严重不符合常理逻辑,已产生了不可逆转的逻辑错误。根据计算,截点后续已不需要人工干预,请求薇塔介入自动处理,并清除剩余的逻辑错误。处理方案提交完毕。”
子安从地下洞穴藏身的水坑里站起来,这一刻,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是水还是泪,却已经知道了他必须去做的事。
——绝对,绝对不能让池罔想起他的死因,若让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状态……那么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因为最后的决战……已经近在眼前。
第128章
连日阴云密布的天空, 闷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就连往年里在这个时节风平浪静的宽江,今年都出现了异常的征兆。
步染把信报扔到一边,皱了眉头, “宽江水域近来有激流,船只频繁触礁失事, 是时候考虑发布暂时的限渡令……咦?这里面居然提到了小池大夫?”
“他怎么了?”
步染回答道:“他乘船渡江时,在江上遇到了一艘正在沉入江水中的渡船, 他亲自跳进江里把人一个个捞上来, 救了几近百人的命。”
房薰出神道:“他应该是个很好的人,要不以他身为尉迟国师时的最贵身份,他什么富贵荣华没享受过,干什么要偏偏想不开, 过得跟个苦行僧似的, 去选择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呢?”
“你这么确定,小池大夫就是尉迟望?”
“嗯, 我觉得是, 我的直觉一向很准。”房薰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染染,如果我们最后回家的代价就是他,你说,我们能对他动手吗?”
“小池哥哥救过我的命, 我怎能恩将仇报?”步染神色郁郁, “……不说这个了, 我将始皇帝墓里的绣品,按照绣者做了一个追溯比对,虽然有一部分还没确定来处,但根据现在我叫人已经确定的这些名字,发现了这些绣者有一个共同联系。”
房薰来了点精神,“什么关系?”
“都是嫡系血亲,通过武帝房邬、他的母亲前朝郡主一路向上追查,所有绣者皆为同一血脉,无论男女。”
房薰吃惊道:“你往上查,这可都是几百年前皇族房氏的先人啊!”
“为什么沐北熙的墓里,会有这些在他过世几百年后的绣品呢?那么多奇珍异宝毫不珍惜的被随地丢弃,反观这些绣品虽然难得,却远不值连城之价,反而却被珍而重之的收起来了,这是什么意思呢?”
步染将蛛丝马迹拼凑在一起,慢慢还原这个真相,“尉迟国师为罗鄂王室,古罗鄂王族男子极擅品鉴,女子极擅刺绣……墓中出现的这些在始皇帝过世多年后才收集的绣品,本就有别样的意义,若是我们往上追溯起源的源头,又会查到什么?”
房薰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想,“仲朝皇室中人,也是精熟绣艺……不、不可能吧!罗鄂王室有后人活下来吗?尉迟国师没娶过妻子啊!我写过这么多本子,为了他我正史野史都看了不少,正史上从来没见过记载他有妻妾,野史全是断袖龙阳,这……这!”
步染却冲到书房,在群书中翻找起来,“我以前读过《罗鄂国传》,记得上面提过一句,最后一任王子尉迟望虽然没有后代,但是他曾有一个龙凤胎的妹妹,在亡国后就下落不明,若记载属实……”
步染翻出了史书传记,在《罗鄂国传》的篇章里确定了这一信息后,两人一起陷入沉默。
许久后,步染才缓缓的说:“尉迟望没有子嗣,可是他还有个胞妹,也是罗鄂王室的血脉,如果他的妹妹在乱世中活了下来,成家生子,还把刺绣的绝艺传给了自己的后人……”
房薰缓缓接道:“仲朝皇室房姓之人,从先辈手里继承的刺绣技艺实乃一绝,武帝更是有令,房氏子孙必学刺绣……”
两人对视一眼,这天马行空的关系若是搭在一起,便指向了一个令人震惊的猜想……她们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不敢置信。
房薰瞪着眼睛问:“真的是他吗?那他是什么时候隐姓埋名,改姓为‘池’的呢?过去七百年里,就没有任何关于他的记载吗?”
步染喃喃道:“……仲朝开国皇帝英年而逝,他的弟弟和计丞相,曾经重金悬赏天下,寻找一位姓池的大夫……”
“但在明帝房洱继位后,却突然叫停了悬赏……他们要么是耗时良久放弃搜寻,要么就是查到了非常关键的信息,比如说……类似于我们今日这样的发现,让他们只得将一切调查从明面转到了暗地……”
房薰眼睛一亮,“诶!那我今晚去老祖宗墓里……诶呦!”
步染把她打了,有些生气,“盗个墓还真上瘾了?就不会用别的方式吗?”
“别的方式……”房薰开始动脑筋,突然灵光一闪,“对了!我在天山卧底那会,风云山庄就世代经营着计丞相开下来的酒馆,计丞相可不就是仲武帝、仲明帝时期的重臣吗?那酒馆一直赔钱,风大哥自掏腰包补贴多少年?也不舍得关门大吉。而且那家酒馆还有个古怪的规矩,进去凡是大夫打扮的,只要说自己姓池,就能免单。且风大哥的酒馆后院,还埋了一坛飘香四溢的酒,我惦记了好多年,风大哥却怎么也不愿意给我,说这是别人的东西。但是后来那坛酒,居然就送出去了,我再去后院闻不到那种香气,就知道被别人给喝了……算算时间,大概就是小池大夫第一次去天山时,风大哥就挖出了那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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