畔山是一座风景清奇险峻的山,虽不是什么名胜,却也颇多意趣。
它原来也是一处洞天福地,多有修行者聚集,且不知道从哪年起,山顶便盖了一间佛寺。
这佛寺以前也是一座名寺,香客络绎不绝,能排出一里的队伍,善男信女从大江南北慕名而来,香火十分兴旺。
只是七百年前,有一次半夜惊雷,一团落雷掉下来,正打中了寺庙庙宇,佛寺起了场大火,火势甚是猛烈。
那晚上一直下雨,可是就连大雨都没能浇灭这大火分毫。
大家都说,这雷火来的邪门。
这场大火一直烧了几天,直到烧光了整座寺庙,烧到没有任何能继续烧的东西,才终于停了下来。
天降雷火于佛寺之地,意味极为不详。
寺宇尽毁,僧人们弃寺离开。
没有信众愿意出钱为畔山上不详的佛寺重建,几百年来,这座佛寺就这样荒废下来。
山顶的名寺已成昨日风光,寺中房梁坍塌,殿宇重新化作泥灰,尘归了尘,土归了土。
如今的畔山,不过是一座再平常不过的山,没有人还记得它当年的故事和风光。
也没有人记得畔山上,那些曾经名动天下的修行者。
池罔叹了一口气。
两个时辰后,已接近傍晚。
他终于停在畔山山脚前。
如今的畔山,附近只有些世代居住于此的农民,勤勤恳恳的种着地,养家糊口地谋个生计。
昨天落了一场春雨,池罔赶路时,淋了一夜的雨。这场春雨对赶路的人不友好,对于农民来说,可就是一件大喜事了。
路上泥土与水混在一起,变得泥泞不堪,路很不好走,风贴着脖领钻入衣衫,比往日还要寒凉。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畔山,似乎只是这样遥遥的看着,就已经别无他求了。
他站了许久,直到附近的农民发现了他。
一个农家小孩光着脚丫踩着泥跑过田野,看到了山底下的人。
小孩害怕地跑出很远,找到了自己的母亲:“娘亲,你看,那公子是个妖怪!”
妇人对着小孩子的脑袋,猛地拍了一巴掌:“胡说什么?小声点,让人家听到了,小心过来打你!”
妇人小心翼翼的转头张望,见池罔毫无动静,心想毕竟隔了这么远,料想也不会听到自家小孩子的胡说八道,便放了心。
她管教好儿子,打发了儿子去陪伴太爷爷,还是起了好奇心。
她故意从旁边的田地经过,离得不近不远,看了池罔一眼。
只看着一眼,妇人吃了一大惊,这位小公子的模样好生俊俏!
妇人惊诧地盯着他看了许久,见池罔没什么反应,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但心里也犯嘀咕——这小公子一个人大中午的,跑到他们这荒僻的地方来做什么?
他看着畔山的神情,更是有点专注得像中邪了,弄得她都没敢上去搭话。
她回了家,看到自家老爷子牵着儿子的手走了出来,连忙过去搀扶:“老爷子,这刚下过雨,路难走的很,您怎么出来了?”
老爷子颤颤巍巍道:“大娃媳妇,你看得见,那边站着的那个人吗?”
妇人红着脸:“是一个小公子,皮肤白眼睛大,鼻梁还高,看长相有点不像我们这边的人,但是……生得特别好!”
小孩紧张的说:“太爷爷,要不您过去看看那边的人?是不是您以前给我讲故事里的那个公子?”
妇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娘你忘了?太爷爷说过他幼年时,曾见过一个好看的年轻公子,背着一个大药箱,就站在畔山脚下,一动不动的看着畔山。”
妇人不以为然:“你太爷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是百年前啦!站在畔山脚下看山的年轻公子,怎么可能还是同一个?”
小孩不服气:“太爷爷,您跟我说过,您小时候见他的时候,都是在初春清明前后……那不就是现在这个时候?”
“那公子生得好看,神色却木木的,不说话不吃饭不喝水,只是抬头望着畔山,差不多就站在现在同一个位置,身体却一动不动,一站好几天,和他说话也不理会,举止很是奇怪。”
妇人后脊有点发凉,伸手把铁铲抄到了手里,气沉丹田道:“这事有点邪门!儿子,快和你太爷爷进屋去,别往外跑!我去田里把男人们找回来,咱们这来妖精了!”
老爷子远远的看了一眼池罔。
“大娃媳妇,你扶……扶着我。”
妇人紧张道:“老爷子,您要干啥呀?”
“我去看看山脚下的……那位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埃佐:小池呀,被人当成妖精了,采访一下你是什么感受?
池罔:……为什么每次小剧场都是你?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埃佐:因为别人还没登场呗,只有我陪着你尬聊了。
池罔眯眼:砍了你之后,能换个人吗?
埃佐:……夭寿啦!我的主角造反啦!
第11章
每次池罔站在畔山山脚时,他的时间似乎都是停滞的。
于是在这停滞的一方天地里,就不会有人打扰了。
远处的窃窃私语,池罔宛若毫无所觉。
他心里很安静。
他站在那里,几乎变成了一座石像,连胸膛似乎都没有起伏的伫立着,睫毛上也沾了露水。
这七百年来,脚下厚实的土地,他早已站过数百次。
他只敢站在畔山的山脚,遥遥看一眼那山腰郁郁葱葱的树木。
他……不敢上去。
近乡情怯。
近人亦怯。
他想,已经过了这么久了,何苦还来扰人清净?
但是今天,注定会有人来扰了他的清净。
老爷子在孙媳妇的搀扶下,走到了池罔身边。
他抓着拐杖,费力的撑着自己身体,将欲言又止的孙媳妇态度坚决地赶走了。
他走到池罔边上,定定地看着他。
池罔一开始并没想理会他,哪知这老爷子看了他许久,久到池罔都从自己的状态中出来,面露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老爷子须发皆白,面相十分和蔼,看着池罔的眼睛里闪着光亮。
他牙齿掉了大半,声音也有些含糊,却并不妨碍池罔听清他在说什么:“公子啊,我看您在这站许久了,可曾用饭啊?”
池罔一愣:“我不饿。”
老人家释然一笑:“我家就在附近,这都快到晚饭的时候了。”
池罔有点弄不清老人的来意,于是没说话,选择了静观其变。
“一会儿我叫家人过来,给公子送一张热饼……公子别嫌弃,畔山这里太偏僻了,这十里八里的,连个吃饭的地儿都没有。”
老人家说完,也不等池罔拒绝,就拄着拐杖,颤悠悠的往回走。
池罔看着老人家在田边慢慢走着的身影,分出了一些心神。
他认识这位老人家吗?
不应该,他在墓里睡了百年。如果与这位老人家相识,那么他百年前应当是……
那是一段池罔都不曾放在心上的回忆。
百年前,他的确来过几次畔山。其中有一次,有个农家小男孩曾经跑过来,站在他身边哭。
小孩问:“你是大夫吗?你背着这么大的一个药箱,你是不是大夫啊?”
池罔在这里站了这么久,偶尔有人路过搭讪,池罔是全然不理会的。
他这个时候很不喜欢被人打扰。
那小男孩晒得黝黑,脸上又是泥又是泪,甚是狼狈。
当年见他还是个孩子,又哭成这样,池罔动了恻隐之心,破天荒地回答了他:“我是。”
小孩子当场就给他跪下了,大哭道:“求您去看看我娘吧!她生病了,没有大夫愿意去看她。”
池罔看了眼畔山,转过头来,说:“你别着急,带我过去。”
小男孩跟泥猴一样灵活,一骨碌就从地上滚了起来,拔腿就往家里跑,跑了几步回头看池罔,见他走得慢了一点,就心急火燎的冲过去抓着池罔的手,带他往家里跑。
平日里,池罔极不喜欢与人身体接触,他本身就很有距离感,大多数时候,旁人也不敢直接过来这样抓他的手。
但此时握着他手的,是一个这样小的孩子。他抓的那样紧,那样不安,似乎是生怕一撒手,手里的大夫就会跑掉。
池罔没有挣扎,任由那孩子握着他的手,带着他在田间奔跑。
他这样配合的跟着,那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眼光却又是愧疚又是挣扎。
这样小的孩子藏不住自己的心事,池罔当下就停住脚步,“你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小孩子当场哇的一声,哭得涕泪横流:“我没钱付诊费!”
看小孩子哭的那样凄惨,似乎天都崩了,池罔却忍不住笑了:“不用怕,我不收你钱。”
小孩子立刻收了哭声,泪眼朦胧的看着他,一口气定死了这件事:“那、那你治好了我娘,我给你煎张芝麻饼,请你吃饭!”
池罔跟着男孩去了那家农舍,见到了男孩病重垂危的母亲。
他们家中没男丁,壮劳力只有孩子的母亲,如今农妇病了,地都荒废了,他们孤儿寡母,又倚仗什么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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