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乐握紧了拳头,青筋凸显,他心中冰凉,越听越觉得若非他们亲眼见过真相,那么恐怕连他们都会相信沈渊渟的说辞。
要怎么做?
难道要现在跳出来说,“沈厌在骗你们”么?那他们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立场?不仅惹人怀疑,而且绝对会被倒打一耙!
可是,到底应当怎么做?
他隐约想到一种方法,但靠他和敖宴完成不了。
“你们觉得他说的是真的么?”虞长乐忽然开口问。殷子闻也是知道真相的。
殷子闻毫不犹豫地嗤笑道:“都是放屁。”
虞长乐道:“看来你知道不少嘛。那你又为什么不说出来?”
殷子闻皱了下眉,他的神情依旧带着几分阴郁,让虞长乐错觉自己看到了锦官。他笑道:“为什么要说?让他们就这样相信着,于我又有什么损害。”
“可是……这种事情上骗人,不太好吧。”虞长乐试探着问,笑嘻嘻的。
“你想让我主持正义?这种吃力不讨好的蠢事?”殷子闻笑意更深了,手托着脸颊眯起了眼睛。
他倏尔转了个话题,“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是一个男子,但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也是穿着女装。你真的不是他么?”
“还有你的‘夫君’,也让我感觉很熟悉。就像那两个人。”殷子闻又面向了敖宴。敖宴神色一冷。
“……”虞长乐一噎,哈哈道,“怎么可能?哪有男人会喜欢穿裙子啊,哈哈哈……听你说的,我感觉那个人有病。”
他毫不心慌、斩钉截铁地抹黑自己为“有病”,殷子闻看了看他,“那是我认错了?”
“那个人倒是很喜欢多管闲事,你和他这一点也很像。”殷子闻道。
让虞长乐松了口气的是,他接下来并没有再纠缠这个话题,而是垂眸看着自己的手,自顾自道,“我投靠商氏,是为了借力复兴我的家族。”
“在我少年时,江南殷氏被人灭了满门,不留痕迹。我……找到了那个仇人,却因实力悬殊,无法杀他。”殷子闻顿了一下,虞长乐知道他抹去了故事的细节,“后来我终于杀了他,却还是不快乐。公子你说,这是为什么?”
“我不是公子,你该叫我姑娘。”虞长乐没上当,挑眉道。
“我说错了。”殷子闻弯了下唇角,“我杀了仇人,回到了我的家乡。可所有的桃花都已经凋零了,殷府也已成一片废墟。我只找到了一个唯一活下来的族人,他远房的血亲一脉还存留着。我和他说我要振兴殷氏,他便跟着我。”
这是在说阿燕了,阿燕摸了下自己颊上的烧伤,道:“公子……”
“我给他立碑,又把碑砸掉。一次又一次。我每每午夜梦回,梦见我杀死他,但是他一次都没有躲。你说这是为什么?”
殷子闻眼中的阴云有一瞬间的扭曲,他注视着虞长乐,忽然笑了,“我刚刚忽然想,要是我也把他变成了一个那样的傀儡,会不会就完满了?”
虞长乐背上一悚,斟酌道:“也许时间一长,你就会忘掉他了。”
他在桌布底下捏了捏敖宴的指尖。殷子闻忽然提到钟忆是为什么?
“真的吗?‘时间一长’……十年算不算长?五十年算不算长?”殷子闻道,目光落在了沈渊渟身上,“可是我看到了他眼睛里和我一样的情绪。沈家主也有什么忘不掉的执念吧?”
虞长乐的手指须臾一紧。他叹了口气,扯了扯嘴角,换回了自己本来的声音:“……子闻。”
“虞公子终于承认了。”殷子闻歪了下头笑道,一时间又变成了那个柔驯的绵羊一样的少年,“你什么时候和敖公子结成夫妻啦?”
虞长乐:“……并没有。”
敖宴微妙地看了他一眼,道:“很快了。”
虞长乐捂住了脸,觉得自己提出的女装真是个馊主意。
“嗯?公子和他们认识吗?”阿燕懵然。
殷子闻点点头。他叹了口气,道:“我欠你们一个很大的人情,没有你们多管闲事,我早也就死了。虞公子有什么想让我帮忙的吗?”
“我想问你的是,你对魂钉的了解有多少?”虞长乐心中复杂,“我想让钟忆恢复意识。”
这就是他想到的一个办法。沈渊渟敢于信口开河的一大原因,就是钟忆现在任人摆布,神志不清。殷子闻曾经待在锦官身边,也许会对这种诡秘的禁术有一些了解。否则光靠虞长乐和敖宴是做不了什么的。
“让我想想。”殷子闻捏了下眉心。
这边的谈话都是用的最小的音量。而在上首处,沈渊渟的叙述还在继续:“……于是,我的人发现刺花将一处重地设置在了秀荣仙府山。这个手笔十分大胆,因为自钟氏没落后,秀荣再无世家,外处的人也很少进入。如此一来,竟成了邪魔的巢穴。”
“那沈家主为什么不那时就昭告天下?我们也能出一份力。”
“那时我还没有万全的把握,不能全部肯定我的猜测。”沈渊渟笑了下,“这是我的失误。抱歉了。”
他说话语调并无多少起伏,却反而增强了可信度。
“道什么歉!沈家主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我们现在还发现不了呢。”
“手下攻入魔巢,我自己也在。就在那里,我看到了纵云子。起先未认出来,因为他满身妖气。不等多想,他便攻了上来,使的是一手清云剑。交手时感受到那剑锋,我便知道他必是纵云子了。”
清云剑是钟家的独门剑法,钟忆更是将其运用得出神入化。虞长乐注意到沈渊渟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毕竟……我曾经那么多次看到他使用清云剑。”
“再之后,我重创了他,暗中将其带回琅琊,以魂钉镇压。我想要告诉诸位这件事,才有了今日的出梅宴。”
“妖邪的谋划并未停止,我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沈渊渟话锋一转,气势变得凌厉起来,唇畔的笑意消失,“我要告诉诸位的最后一件事是——就在今天,有一位妖物混进了我们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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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杀机两现
我们当中有一个妖物。
虞长乐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终于来了, 沈渊渟果然知道他们混进了出梅宴中。
但虞长乐觉得沈渊渟也只是猜测,而不知道他们的具体状态。否则他就直接对自己和敖宴下手了。
“咳咳咳……爹你说啥?”沈明华猛地咳嗽了几声, “这种事, 也太……”
“我今日宴会,一为告知大家真相, 二为引蛇出洞。刺花阴谋未止,就一定会上钩。”沈渊渟顿了顿,“还有……我在用魂钉封住纵云子的神识之前, 曾逼问过他刺花都做过什么, 还有哪些阴谋。我怀疑,钟氏的倒台也有刺花的手笔。纵云子并未承认。”
“那肯定是欲盖弥彰啊!”
“没想到,堂堂少主之兄竟会和妖魔勾结, 让自己的家族覆灭……人心难测啊。”
虞长乐忍不住真心感慨道:“他可真会说话。”
这句话半真半假, 一个“我怀疑”, 一个“他并不承认”, 却引得人反而坚信了这是真的。
钟家覆灭, 最大的受益者是后来崛起的沈氏。天下并非无人猜测沈家有没有在其中做手脚, 流言一直都有。但琅琊却苦于找不出什么有力的澄清手段。
而现在,洗脱嫌疑的理由有了。一切罪名都被推到了妖物身上。
这会在众人心里埋下一个恐惧的疑问:强大如钟氏都能被颠覆, 那么自己呢?
如此,对立的情绪就自然生成了。
沈明华道:“停,停!爹, 说到底这都是……猜测。其实你也并没有证据证明, 今天诸位里有妖物吧……”
他语气渐渐弱下去, “呃……那什么,我的我的堪舆铃都没动。秘境里这么多结界也没有反应啊。”要知道沈明华对上他爹向来犯怂,今日顶撞这么多次已经很了不起了。
沈渊渟轻轻笑道:“猜测?……不。”
“不好!”虞长乐猛地一个激灵,猛地站起来,直觉下面就要发生什么他不愿意看到的事了。然而几乎在同时,沈渊渟说话时就有了动作。
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一股庞大的灵力从地底炸裂出来,无数光簇闪动,在众人脚底地面绘出阵法的图腾。
“怎么回事?”
“是怎么突然就发动阵法……”
糟糕!
这是什么阵法?杀阵?沈渊渟想赶尽杀绝?他们已经露出马脚了?之前都是圈套么?……无数想法涌上心头,就在这时,阵法的光芒逐渐柔和下来。阵已成。
虞长乐慢慢转回身,原本中央的桌子已经不见了。
但眼前的场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那不是他猜测的任何一个凶阵。
在半空中浮动的蓝色光环中,出现了两样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看到它们时,虞长乐错愕得呼吸都停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