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茂德突然轻叫一声,挟给她一箸菜,却又咬着箸只笑不语,华丽美眸璀璨眩目。
卫希颜唇角漾起温暖笑容,也伸箸挟了一筷到她碗里。记起前世,她和妹妹希文初进孤儿院遭人欺凌,姐妹俩只得一冷馒头,相偎而坐,你一口我一口,冷硬的馒头却如皮薄馅美的肉包般可口鲜美……冥冥中似乎有着天意,兜来兜去仍是姐妹两人相依,所食之物换成了寻常人家做梦都吃不到的御膳佳肴,面临的凶险却是当年的十倍不止……如果这是上天的恶搞,她仍然抱持感激,让她得予亲人依旧!
“姐姐,我好喜欢!”仿佛又回到了和娘亲相处的幸福时日。
脉脉温情自心间泛起,姐妹俩相视一笑,画面温馨无比。
“哧!”突然一道轻笑,贵妃软糯糯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元宵佳节,吾原本还担心我家福儿孤单寂寞,特地过来想与她共进午膳,现在看来我是来得不合巧啊!咯咯咯!”
“娘!”茂德惊讶抬头,起身迎前道:“您怎么过来了?”
贵妃向茂德暧昧一挤眼,吃吃笑道:“福儿不欢迎我来?”
帝姬将她扶至桌边坐下,嫣然笑道:“娘能来,孩儿自是欢喜异常!”
卫希颜天地盈视早已觉察王贵妃的接近,却是未做及时回避,故意造成美丽误会,以利后期之图,当下起身欲见礼,贵妃却摇手止住她,笑道:“清圣本非拘于俗礼之人,何需如此见外。”
不需见外?当成自家人么?卫希颜唇角微挑依言回身坐下。
三人重新坐定,兰熏殿宫侍早已新置上一套碗碟牙箸,伶俐的兰馨又派一内侍知会御膳厨上入贵妃平素爱吃的菜肴。
卫希颜心中自有计较,时而挑些有趣的轶事慢言道来,贵妃听得津津有味,不时拍着帝姬的手发出“噫呀哦哟”的感叹。一顿餐用下来,气氛欢喜祥和。
膳罢,宫侍拾掇干净,沏上贡茶。饮完一盏茶,贵妃突然向卫希颜一眨眼,笑道:“清圣姿美飘逸,上元之夜,想必定是众多美人相约?”
卫希颜想起与名可秀的元宵之约,唇边略浮笑意,口中却道:“贵妃莫要取笑,卫轲到得京城时日不过半年,哪得众家美女相识?不过是今晚几位意气相投之友人,早定下把酒相酬之约。”
“意气相投的友人?”王贵妃眼波微转,笑道:“吾听闻清圣和名誉京师的京城四秀之一,雷家美人也有意气相投?”
果然帝京的绯闻传播最快啊!卫希颜暗翻白眼,这会儿却是不能让贵妃误会,神容正色道:“雷霜姑娘豪气不凡,行止洒脱,轲与之意气结交,相敬如兄弟!”
“是这样呀,传闻真是害人哩!”贵妃笑眯眯道,悠然啜了一口茶,道,“向晚,后宫诸女眷将随官家于宣德楼共赏鏊山,吾原想清圣若得闲,或可陪福儿同观灯会!可惜清圣竟然早已有约了……”说完摇头轻声一叹,哀怨的语气配上幽伤的表情,眼波盈盈欲滴,“所谓宫门深似海!这上元夜虽是华灯辉彩,但深宫寂寞,贴心相伴的人儿却也没几个!可怜了我家福儿……”
卫希颜不由暗道厉害,换了别人怕是早被这贵妃一怨一叹给俘获了去,莫说是陪佳人共度元夜的美事,便是杀头的大罪怕亦敢承上两分。
但卫希颜惦着与名可秀之约,自是不愿随同帝驾登临宣德门看什么鏊山灯柱,正要婉言推辞,眼角余光却瞟见汶儿跃跃神情,心底一软,暗忖让可秀见见自家妹妹也好,便笑道:“卫轲曾听人言,每到元宵夜东京城各处均是热闹万分,无论闺阁碧秀还是童孺老幼均是盛装相扮彻夜欢乐,比之御内游兴又是一番风景,轲未入得帝京时闻之便已三分向往!贵妃娘娘若是放心,轲欲邀请帝姬改装同往,共观帝京城的元夜风俗人情,未知此邀约是否唐突?”
王贵妃先是略一攒眉,随之眼波儿转了数转,倏地合掌抚道:“这主意甚好,吾怎么未想到呢!”牵起茂德,对着卫希颜笑眯眯道,“听闻清圣身手不凡,吾便将福儿的周全托付予你了!”
卫希颜躬身道:“轲必竭尽全力守护帝姬,请贵妃娘娘安心!”
***
夜幕初上,东京城里一片灯火璀璨,为夜幕罩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华丽外衣。
今夜,帝京无夜,汴梁无眠,家家灯火,处处管弦。街灯夜市张灯挂彩,店肆铺席琳琅满目,铺陈冠梳、珠翠、花朵、靴鞋、玩物之类,喧闹非常;贩卖元夜小食的货郎小贩穿街走巷,吆喝声韵味悠长;各处瓦子瓦肆车马交驰,人流云集,歌舞百戏,乐声嘈杂十余里。
卫希颜和打扮成贵介公子的茂德自酉时正溜出宫门,雇了辆马车直奔京城西角楼大街之西的唐家酒店。
茂德初次穿男装混出宫,心下难掩兴奋,掀起车帘随着马车西行一路张望开去,一回头见卫希颜看看窗外天色和人流如织的街道,眉眼间似隐有急色,便问道:“姐姐,你约了何人?”
卫希颜回头笑道:“约了你名家姐姐可秀!”
“真的?”茂德美眸中溢出一抹向往,“师师说,名花流女少主,是女子中了不得的人物,上次又救了姐姐,汶儿真好奇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
卫希颜一看她神往的表情便不由想起同样“痴迷”名可秀的雷枫,不由失笑,心忖那丫头也该出了唐烈的清隐院,只未知是否回了惊雷堂。
大街上车来人往,极为拥壅,马车时行时缓,终于行近西角楼大街,直接穿过进入踊路街,不多时便到得唐家酒店的彩楼欢门外。此时已至酉末戌初,临街的二层酒楼里早已是客人满座,觥酢交错,彩门前停歇的马驴车骑等均牵系在马嚼子里啃草。
唐家酒店在东京城并非特别出名,与攀楼酒楼、潘楼酒家、欣乐楼、会仙楼正店等东京七十二户高级正店相比,唐家酒店属于俗称“脚店”的中、小型酒家。从彩楼欢门望入,彩门内数余丈空地供车马穿行停驻,东西左右两侧为青瓦平房,唯中间二层楼突兀而起,专供长衫酒客进入。
卫希颜远远望见停驻在彩门边的一辆油碧雕车,车壁镂刻指关节一节碧色青竹,识得正是名可秀告之的标记,遂吩咐车夫行到彩门前停下,牵着茂德跳下车去。
雕车香帘微动,翠衫碧袖的女子盈盈飘出,浅笑迎立,风骨依然。
“可秀!”卫希颜拉着妹妹迎上前去,笑指茂德,“可秀,这是汶儿。”
名可秀但觉眼前一亮,不由暗赞这位帝姬的华美天姿。茂德亦在打量眼前这位风姿挺秀的女子,只觉她和姐姐站在一起,便如竹林双生般,同样的风姿挺俊与出众不凡,不同的是姐姐清灵中透出飘逸洒脱,而名家女少主却是优雅中威华内敛,让人见之便油生敬凛,不敢妄起轻忽之态。
名可秀上前盈盈笑道:“希颜多次提起汶儿,可秀今时见得真人,方知何谓一顾倾人城,汶儿绝美华姿,可秀纵是倾尽腹中溢美言辞,亦是无法尽得形容。”
“名姐姐,你太夸赞汶儿了!”茂德上前挽住她道,眼前这女子的言语风度隐隐透出两分母亲当年的风华,让帝姬油然生出一分亲切。
卫希颜一旁侧立微笑看着两人亲切相处,突然笑笑对妹妹道:“汶儿,你现时这装扮,可不适合挽着可秀。”
茂德低头一看自家一袭贵公子打扮,立时啊哟一声,松开挽住名可秀的手臂,却被名花流女少主牵住手,笑得磊落大方,“如此又何妨!”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鳌山:宣和七年新年的鳌山高一十六丈,宽三百六十五步,中间两条鳌柱,长二十四丈,上盘金龙,龙口里点着一盏灯。中间挂一大牌,上写八个金字:“宣和彩山与民同乐”。晚上,皇帝携百官妃嫔等驾临皇城宣德门,圣旨一下:“宣万姓!”汴梁百姓便齐拥到鳌山下看灯。
宣和七年鳌山观灯本在正月十四晚,为配合元夜十五,青西将其调到正月十五晚上:)
2、从一些文字资料看,北宋的元夕之夜比唐朝要热闹。北宋周邦彦的词:“风销绛蜡,露浥红莲,花市光相射,桂华流瓦。纤云散,耿耿素娥欲下。衣裳淡雅,看楚女,纤腰一把。箫鼓喧,人影参差,满路飘香麝。因念都城放夜。望千门如昼,嬉笑游冶,钿车罗帕。相逢处,自有暗香随马。年光是也。唯只见,旧情衰谢。清漏移,飞盖归来,从舞休歌罢。”
作者有话说下面的文字不计入章节字数。唔,文中若有错字或BUG请指出~~
☆、酒楼春风
三人相视一笑,步向酒楼。名可秀一早便着京城下属在二楼订了间小阁子,亮出竹签房号,便有小厮殷勤领上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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