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先吓得瘫了下去。
丁起喝进两名御内班直,将他带了下去,看押起来,留后再决。又上前禀明赵构,以季安为主,林莒为辅,主治圣疾。
赵构缩在锦被内全身都在发冷,恨不得立时将病治好,顾不得恼恨林莒隐晦指明病因,让二人速去用药。
众臣行礼告退。
胡安国退殿前又恳切进言一句:“陛下当以圣体为重,勿再用虎狼之药。”
赵构心中恼怒之极,难堪之极,但觉胸口一阵烦恶,在众臣退下后,一口血吐在锦被上。
作者有话要说:小赵面子里子都没了,真悲摧~~~~
☆、尽情之绝
“赵官家这回亏损大了。”卫希颜一边看着消息一边说道,语气很欢乐。
季安的通报很详细,来龙去脉、病起病中病后,说得巨细无遗,比起在福宁殿的应答要详细得多。
季安能以三旬出头的年纪就在杭州医行内声名鹊起离不开名可秀当年的扶植,但他被辟为医官后,名可秀很少让他做什么事,只吩咐有大事通报消息,他一直做得尽心。
名可秀对季安在御内医官院是有些可惜的,如今的御内医官院已经不比从前的翰林医官院——掌医政医令,现在只是职事御医而已,对季安是大材小用了,名可秀原本期望他在医政上有所建树。如今有了这一桩,想必赵构病愈后不会待见他,正好再调回太医院——林莒偏重于医术,医政上的手段还是弱了一些。
名可秀想着季安以后的安排,口中接话道:“皇帝若安心静气地养病,或可半月而愈;若心烦气躁,或得一月才有力气上朝。至于亏损劳虚的本元,就得花费时日慢慢调理了。”
卫希颜直接断定,“依我看,至少得一个月。”赵构能安心静气地养病吗?脚趾头想也不可能——宋廷出使北周的使团,可不仅仅有致奠使,还有迎接宋王归宗的宗正寺官员。
赵官家肯定是焦躁不安怀疑……各种心思壅堵,病好得快才怪了!
卫希颜很没诚意地说:“皇帝陛下,心胸要放宽广呀。”
名可秀“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
凤翔府的暮春比起临安府少了几分暖意,夜里清凉如水。
今夜十五,天空一轮圆月,月光溶溶,映出池边梨花如雪。
雷枫抱膝坐在莲池上的木廊里,脚上没有穿鞋,只着了白麻袜。
“……小时候,我总不喜欢穿鞋,阿娘就在所有的屋子里都铺了木板,花园里修了木亭,池子里搭了木廊……我一个夏天都赤着脚,在池上跑来跑去,玩水,划船,摘荷花,采菱角……只要我喜欢去的地方,阿娘都会让人搭木廊,下雨天也能脱了鞋乱跑。阿娘从来不拘着我。”
“她总说,喜欢就去啊。小孩儿,就是要跑来跑去的,像天空的小鸟、水中的鱼儿一样,自由快活才好。”雷枫仰起头,眼中有泪光点点,映着天上的月,晶莹如珠子般,仿佛随时要滚落下来。
“阿娘说,她小时候也是这般快活,看见好玩的,听说好玩的,都要去看一看,玩一玩,然后画下来,送给她的姊姊。阿娘说,她有个很聪明很聪明的姊姊,每天都要看很多很多的书。阿娘说,最讨厌舅舅了,老是抢她的画,还抢她的姊姊。不过,她闯祸后,他很有义气地给她背了黑锅,她就决定原谅他了。大不了,以后给姊姊送画,也写上‘最爱姊姊的弟弟送’。……”
雷枫含着眼泪轻轻笑了起来,“阿娘说,姨母和舅舅家住得太远太远,远得坐了车、还要坐船,说等我的身子好了,就带我去江南,去见姨母和舅舅家的姊姊哥哥们。阿娘说,姨母家有一个很温柔的大姊姊,有一个骄傲得像孔雀的大哥哥,有一个聪明得像姨母的小姊姊。阿娘说,舅舅家的哥哥最好顽,偷了舅舅的酒喝,醉得差点将屋子烧了……阿娘说,我一定会喜欢他们。那时我就想啊,姨母到底什么样呢?舅舅到底什么样呢?那几个哥哥姊姊又什么样呢?……真想早点见她们啊!真想早点好起来啊!……”
“可是,阿娘去了。”雷枫的眼泪滚了出来。
泪水如珠滚落,大颗大颗地跌落。
唐青衣用力拥住她。
“我伤心得昏了过去,醒来后,已经在去青谷的马车上。震叔说,我伤心过度,又伤了神,引发体内的毒,必须找萧神医医治。后来,萧伯伯治好了我的毒,我回来问爹爹,姨母来了吗?舅舅来了吗?表哥、表姊姊们来了吗?爹爹说,姨母家和舅舅家也被仇家暗害了,没剩下一个人……我伤心了好久。心想,世上只有我和爹爹了。”
她的眼泪涌流如泉,“却原来,爹爹都是骗人的。”
她的阿娘不是被晋云连环十七坞下毒害死,她的姨母和舅舅家也没有被晋云连环十七坞杀死!
“青衣,我是不是很傻!”
她放声大哭起来,尽情地大哭,尽情地流泪。
唐青衣却暗底松了一口气,自从雷枫昨日看了雷雨荼递交的雷动遗信后,她就一直安静地不正常,如今极痛之下大哭出来,情绪总算是得到渲泄了。
纵然这般想着,唐青衣仍觉心中揪痛,仿佛看见当年那个被师父和父亲欺骗、背叛的自己,不由双臂紧紧拥着她,一遍遍道:“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我在你身边,一直在,永远在。永远都不会骗你……”想起隐瞒雷枫一个月的事,心中又揪了下,“以后再也不瞒你了,再也不……”
雷枫却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说话,在他怀里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直到嗓子都哭哑了,两只眼睛也红肿得生痛。她觉得心里很空,就像张开了一个虚空的洞,一旦安静下来就会被吞噬进去。
她不停地说话,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排斥那种无边的虚空。
她说:“我真后悔啊,小时候太记着玩,总没耐心听阿娘说话……”不然,也不至于连姨母是谁、舅舅是谁都不知道,被父亲立的墓碑上的姓名给骗过。
她不知道她的“阿浅姊姊”就是那位有名的雪山神剑的妻子名浅裳;她不知道她的“阿方哥哥”就是她曾经大为不耻的——“迷恋楼妓而被父亲打断腿逐出家门”的名清方;她不知道她的“阿秀姊姊”就是她仰慕喜欢的名花流少主、红.袖公子名可秀;她不知道舅舅家的“阿越哥哥”就是她曾经笑称“花蝴蝶”的花间剑客花越之……她有,太多太多的不知道!
雷枫已经哭不出来了,她的眼睛干涩得刺痛。
她轻轻推开唐青衣,站了起来,穿着白麻袜的脚踩着木廊,“青衣,不要阻我。”她说。
张开手臂,跃进了池里。
莲池“咚”的一声,溅起好大一团水花。
冰凉的池水很快淹没了她。
唐青衣握着拳,一脸担心、紧张又无奈地看着没有人影的池面,嘴唇抿得几乎成了一条直线,对雷动的怨怼到了极点!
许久,“哗啦”一声,雷枫从水中窜出来,一身是水地立在木廊上。她猛然一拳击下,小小的拳头击在木板上,剧响一声断裂。唐青衣踩着浮木立在池上,看着她一拳一拳地将雷动给她修的这个莲池打得一片狼籍,漂亮的水榭和池上飞廊化成了一块块的碎木。
雷枫踩着水上了岸。
岸边的梨树花如雪。
她一拳一拳地击下去。
梨树一棵一棵地倒地。
满树的梨花震颤而落,如同下了一场凄清的花雪,将她包围在其中。
唐青衣的心口狠狠地痛了起来。
却静静地,无声地,跟随在她的身后。
……
***
“主上。”朱砂足下无声地进入睿思殿。
一身白麻深衣的大周新帝正在批奏札,头也不抬地问:“何事?”
朱砂迟疑了一下,道:“公主将鸣枫院砸了。”
鸣枫院是昭和帝生前修的一座庭院,依山而立,衬着满山红枫,十分秀丽。他曾跟随主上去过一次,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各式各样的木廊,几乎从主屋到园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能通达。
柴赟的朱笔停住了,他抬起头,眼里有淡淡的哀色,“她喜欢,就砸吧。——吩咐车辂院,派车马接公主一家到霜林院安歇。”
霜林院,是雷霜在京中的一座别院。
她再怎么愤怒痛楚,也不会砸了雷霜的院子。
朱砂应声去安排。
柴赟唇边逸出无声的叹息。
***
雷枫折腾了一宿,终于疲累倒地。
唐青衣在她倒下的刹那,稳稳地接住她。
她醒来时,已经是次日的晚霞满天。
她立在霜林院的剑林里,这是雷霜以前练剑的地方,竖立了一根又一根的石柱,仿佛石林一般。每根石柱上都有驳杂的剑痕,有些只剩了半截残柱。
她立在最高的那根石柱上,看着天边的晚霞,看了很久很久,说:“你知道凤鸣岐山吗?”
唐青衣说:“知道。”
“凤鸣岐山”是关于武王伐纣的故事,因周文王的德政,凤凰感受到西岐的德行之风,不远万里飞到附近的山上栖息,从此那山便叫凤凰山,西岐也叫岐山,成了周室肇基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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