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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l]凰涅天下 番外完结 (君朝西)


  
  雷雨荼轻轻叹了声,浓秀的远山眉缓缓舒开,绽唇浅笑,“相君奇女子、好口才,雨荼自愧不如。”
  
  这话明着认输,暗里却指她牙尖嘴利,他是君子不与妇人计较。
  
  卫希颜道:“本国师口拙,哪及得小雷君七窍心思、八般手段。”
  
  这话也是话里有话,讽刺他心眼多,暗底阴谋手段百出,实乃伪作君子的小人。
  
  席上多不是笨人,都听出两人话里七弯八拐的交锋。若非席中人都涉在局中没那看戏的心思,怕真要拊掌大叹一声:好一幕唇枪舌战的精彩!
  
  雷雨荼是个明智又有容人之量的,知晓与卫希颜舌战讨不了好,风度极佳的一笑止声。
  
  眸光掠过一直含笑盈盈“看戏”的名可秀,他斜倚在椅子上的身子缓缓坐直,敛了笑容说道:“与卫相君私人故旧叙毕,言归正传,且来聊聊这成都路的事。”
  
  随着他这句话的话音落地,观雪台上的气氛霎时又紧张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备注:
1、宋朝的路级行政机构

宋朝的行政管辖体系为:村乡(镇)——县——州——路——中央朝廷,但路级机构并没有一个类似于唐代“刺史”的最高长官,这是为了防止地方坐大的强干弱枝做法。

宋代在“路”设了四个路级机构:转运使司、安抚使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
其中:转运司掌一路财赋,其官衙称“转运使司”﹐因多从漕运发运,俗称【漕司】。由于转运使除掌握一路财赋外﹐还兼领考察地方官吏﹑维持治安﹑清点刑狱﹑举贤荐能等职责,渐渐地职权扩大,实际上已成为一路之最高行政长官。如转运使兼领数路财赋,则称“都转运使”。

后来,分割转运使的权力,又陆续设立了三个路级机构。其中:(1)安抚司,掌军政、民政【称帅司】;(2)提点刑狱司,掌刑狱和督察官员【称宪司】(那啥~宋慈的大宋提刑官就是指的这个官职了);(3)提举常平司,掌常平仓和常平钱【称仓司】。

虽说四司是平等的,但因转运使掌财政大权,仍以转运使为首,四司因职责的重要性区分,其地位顺序为:漕司、帅司、宪司、仓司。

2、曼殊沙华:
又叫彼岸花,在中国古代被叫做金灯、赤箭或者无义草。最早见于唐代记载。
《法华经》说是六瑞之华,曰:“佛说此经已,结跏趺坐……身心不动。是时天雨曼陀罗华、摩诃曼陀罗华、曼殊沙华、摩诃曼殊沙华,而散佛上,及诸大众。”
通常“曼殊沙华”(曼珠沙华)指红色彼岸花 ,“曼陀罗华”指白色彼岸花,但佛典中也说“曼殊沙华”是天上开的花,白色而柔软。——本文取红色的那种说法。

3、相君:相公的另一种称呼。

话说本章,小雷和小卫在对彼此的称呼上有小心眼:雷称卫为相君而非国师,就是要二者地位对等,好进行后面的谈判;但卫也不是省油的灯,对小雷处处以“本国师”自称,就是要压倒他一头。这两人……诶……既政敌又情敌,真个是相看两相厌……
小雷同学还是蛮可怜的~~~掬把同情泪,谁让乃不是猪脚呢~~~~~~~~~




西川之行(五)

  东席官员背脊都有些僵直。
  
  卫希颜身子往椅后仰了仰,带了几分懒淡,接过雷雨荼的话道:“小雷君说聊聊成都路的事,正好,本国师也想问一问:这成都一府十二州五十八县去岁一年的收成‘究竟’有多少?”
  
  她在“究竟”二字上加重了语气,话里的怀疑意味不言而喻。
  
  东席六官心头打了个突,两位长贰漕司更是心中忐忑,不知这卫国师摸了多少底……还是说,只是虚言恫吓?
  
  雷雨荼道:“卫相君之问,正是吾之所惑。”眸子冷光睇向转运使。
  
  崔逊顿觉一股寒气从足底冒起,嗖嗖直窜背脊。
  
  卫希颜目光在六名官员面上打转儿,看得这几人浑身如被刺扎般坐立不安,最终落在崔逊面上,道:“依职属,转运司掌一路财赋。漕司!”她喝道。
  
  “下官在!”
  
  崔逊被二人盯上,不得不站起来,拱手向南北席各揖一礼,叉手不离方寸,开口时却在称呼二人的先后上犯了踌躇,但此刻不容他多想,索性抛去那些多余的顾虑只以官阶论先后,顾自镇定道:“回禀卫国师、雷相公,若将金银绢帛都已折入钱计,并不计粮粟,本路去岁总供计钱一百二十余万。”
  
  名可秀心头冷笑。一百二十万?这崔逊还真敢报!黛眉挑了挑,唇角勾笑,只管袖手看戏。
  
  卫、雷二人均面带冷笑,没有吭声。
  
  崔逊眼风瞥了两眼,心头略有不安,掂掇了下又道:“职司先后接两诏,实有不知何从的惶恐,故比往年多……多留了些余……没报。”
  
  “留了多少?”卫希颜问。
  
  “三……三十万缗!”这留余虽然比规例多了一倍,但他们也有说法不是?大不了再挤出去一半。崔逊并不担心在这上面会栽大跟头。
  
  “供额加留余,那就是一百五十万!”
  
  卫希颜这一句说得神情淡淡。果如崔逊所料,国师并未在留余上多加追究,但接下来的一句却让他二人又同时悬起心来,“一百五十万钱!小雷君,你可信?”
  
  雷雨荼一叹摇头,“有些人总是心存侥幸。”
  
  卫希颜把盏淡笑,“不见棺材不掉泪!”
  
  方才言语交锋的二人这忽儿却一唱一和起来,王沂心忖今日这东席的官儿怕是不好过了……他心中一凛,这次第王家还是莫掺和的好!正想找个托辞率子告退,身子方动,耳中突地响起一道悦耳却寒冽的嗓音:[戏未完,公何欲离席?]正是名花流宗主的声音!
  
  王沂一僵,不由侧头望去,但见名可秀容色雍和,眸子却幽邃如潭,让人不自禁心底一沉。他干笑了声,提起酒杯掩饰饮了口。身侧王中南觉出有异,“爹爹?”王沂放下酒杯,低道:“吩咐人上茶。”王中南迟疑了下,却没多问,应喏一声悄然离席,自去楼下招婢仆吩咐。
  
  东席上的崔逊仍叉手不离方寸,面上神情强自镇定,心底却如浪翻滚,被卫、雷几句意有所指的话惊得心栗,但一转念却又自恃账簿做得完整,转运司衙门也是铁桶一只,不惧被查,心一定便道:“禀卫国师、雷相公,职司是按税簿所入如实禀报,金银绢帛在折算计钱上或有差离,但出入应不大。”
  
  卫希颜手中酒杯陡然“砰”顿在案上,让人一惊,杯中酒却平静得没起点滴波澜。
  
  “白端元!”
  
  “下官在!”
  
  僵直的转运副使几乎是闻声弹起,紧张下口齿都有些发嗑。
  
  “你来说,去岁成都路的总收是多少?”卫希颜眼皮子一抬,眸子幽幽盯着他,“开口前,你可得想、清、楚、了!机会,只有一次!”字字如沉雷,落在白端元心上,轰隆隆震响。
  
  他嘴唇嗫嚅了下,垂眼偷偷瞟向崔逊,收到长司别有意味的一瞥,心中抖了抖——他二人分掌漕司,共同埋帐,早是拴在一根线上的蚂蚱,卖了崔漕司他也跑不了!他敛起方才一刹那流露的怯色,侃侃道:“禀国师,下官掌二税和茶司。去岁本路七州年景不佳,降雨不沛,影响了粮食收成和茶的出量,其中收粮不足二十万石,茶司税钱四十余万。其余税目非下官职属……但观总帐,大略当合崔漕司所禀之数。”
  
  “好嘛!”卫希颜对雷雨荼笑道,“这漕司长贰齐心得很呐!——小雷君,崔逊说的这百五十万,临安府得了五十万,凤翔府虽说近水楼台,多也多不过七十万……这大头,可还在人家腰带里捏着呐!”
  
  崔、白二人对望一眼,脑门子冒汗。
  
  崔逊方才说出成都路的留余,本暗存了挑动之意,想让南朝国师因临安府所得少于凤翔府而与北朝宰相先行撕掳起来,他等便可混水得脱;谁料这卫国师竟将两方供额明摊出来,轻巧一句就将南北供纳不均的矛盾先行撇开,矛头直指转运司!
  
  二人心头暗道不妙,看来这两位是想拿他漕司开刀,左右讨不过好去,索性咬死了不认,没有证据又能奈他何?崔逊遂壮胆抗声一句:“职司出入皆有帐目可查。国师此话,下官等不甚明白。”
  
  “不明白?”
  
  说话的却是雷雨荼,俊丽柔和的面庞陡然凝了一层寒霜,眉间掠过抹讥诮,冷声一笑,“果然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朱砂,给二位漕使念本帐!”
  
  “是,公子!”
  
  朱砂从怀中掏出本账册,先念税目,再说税额:田赋夏秋二税各计钱多少、酒课多少、盐课多少、茶司多少、绢绸锦绮各多少匹两,又折钱多少……各项税目一一条列,竟将成都路的税赋明细清得个透透底底,连税钱数都精确到个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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