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子萧从头到尾没戳穿姜别劣质的谎言,嘱托完就打算离开。
要是晏子萧质问他一下,他心里或许会好受些。面对这种无条件的信任,姜别心就不自觉的疼。刚刚梦里蒋岩的话一字一句的又敲进他耳朵里。
——你杀我师兄灭我门派
“师兄。”姜别忽然伸手拉住晏子萧的衣袖,颤巍巍地递出一张纸,纸上是他凭着印象画出来的面纹,“这个,是什么?”
姜别心里清楚这面纹一旦拿出来难保不威胁到自己,原宿主五百年后的死和这东西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姜别想自己查找线索,以便自后有方法保自己一命。
但他更清楚晏子萧会死,而且会先于他,三会日在即,没有多少时间再让他拖沓。自从姜别上山晏子萧对他不可不谓是照顾有加,除非是白眼狼,不然换做任何一个长心的人也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晏子萧去死。
果然,晏子萧见到面纹神色掠过一丝惊讶:“你从哪知道这东西的?”
“我……”姜别顺嘴胡诹,“十多年前在被送去北冥宫时见过这个东西。当时太害怕了没有在意,听说北冥宫在炼尸的消息,就又想起这个了。这个东西很危险吗?”
晏子萧看了姜别片刻:“现在倒是谈不上很危险。这符纹是四十年前现世的魔修为汲取天地煞气所绘。因为天地煞气阴毒至极,即便是化魔期的魔修也未必受得住,所以包括魔修在内也将其列为禁术。就目前所知,除了四十年前的那位魔修,还不曾见过有其余修士能使用此符。”
天地煞气?魔修?
姜别暗自疏理穿越前后发生过的事。也就是说,按照原来的世界,这副壳子的主人因为体质奇特被送到北冥宫后不仅没成为炉鼎,还混得风生水起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大魔修。北冥宫与神行岩不合,所以原宿主才会杀了晏子萧灭了神行岩。
“师兄,如果你信我,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姜别试着劝道,“明天不要去集会。北冥宫从几十年前就开始涉及魔修的符文,这次集会多半没安好心,咱们不要去了好不好?”他不修魔,晏子萧不接触北冥宫,也许可以逃过一劫。
晏子萧却摇摇头:“神行岩不得不去。不然,神行岩比四十年前还要落魄。”
姜别见晏子萧不答应不禁着急道:“师兄!你别管那些了,我担心如果你去……”
“天机不可泄露。”晏子萧打断姜别,抬头看向窗外,“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又岂是你我一己之力可以蔽之的。”
姜别愕然,一时答不上话。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电闪雷鸣,好像姜别再多说一句话惊雷随时会劈开房顶冲进屋内。
晏子萧顶着雨离开了。
姜别抓紧披在身上的鼠毛锦,恨不得抓出几个窟窿。晏子萧的意思姜别明白,无论是十多年前抓炉鼎也好,还是如今炼尸也罢,北冥宫从未停手。这件事绝不是逃避就可以解决的,不弄清楚北冥宫的想法,他们将会一直被牵着鼻子走。面对危险神行岩没有一个人会逼姜别,但除了姜别神行岩的人一个都不会逃。
难道他真的要让晏子萧去替他承受原本属于自己的宿命吗?姜别望着大雨出神,一直等到雨停了,才迤迤然的回到房间。
房间内楼清尘还在捂着大被睡觉。
姜别整理好心绪,拍着楼清尘轻声细语哄道:“师尊,该起了。”
楼清尘皱一下眉,把被子捂在脑袋上:“滚出去!”
明明都醒了还赖在床上,当自己三岁大的小孩吗?
姜别心里吐槽,脸上笑得依旧春风和煦:“再不起集会就要迟了。”
“那就不去了!”楼清尘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哼唧道:“去听那帮蠢货喋喋不休还不如多睡一会。”
“……”
“师尊,恕弟子无礼。”姜别掀起楼清尘的被子,直接把楼清尘从床上拽到铜镜前。
楼清尘十分不开心,又懒得发脾气。眼睛都没睁开,一边磕着头一边念叨:“一盏茶,再睡一盏茶的时间。”
就楼清尘这副德行,现在就算姜别给他扎个双马尾他都懒得理。
楼清尘的发质很好,自然下垂,乌亮厚实。握在手里才发现顺的像缎子一样,应该能买个好价钱。
再看楼清尘的脸,不得不承认,即使看了十多年还是一样好看,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由于刚刚睡醒眼尾还带着略微的红。要是在现代估计不是明星也是模特了吧。
楼清尘睡眼惺忪,正揉着眼睛打哈欠。感觉到姜别的目光,一抬手在姜别额头上弹了一下:“少耽于你师尊的美貌,快梳,别浪费我好不容易早起的时间。”
好吧,像楼清尘这脾气估计不到一天就能被人喷的不像样,要不只凭他这张脸也不会让神行岩穷成这样。
姜别给楼清尘束好冠,楼清尘和昨晚一样分明的轮廓再次映入姜别眼中。
蒋岩用刀砍向他的场景,晏子萧为他披上鼠毛锦的场景,还有楼清尘割破他喉咙的场景渐渐重叠,额头上似乎还保留着晏子萧抚摸的温度。姜别手里的动作慢下来,咬咬牙对楼清尘弯腰行礼道:“师尊,今天的集会弟子还是想去。”
姜别不敢抬头看楼清尘的表情,楼清尘生平最讨厌摇摆不定的人,估计现在想剁了他的心都有了。
楼清尘看着姜别头顶的两个发旋,表情是不怎么好看。
坦白来讲,楼清尘希望姜别去,死要面子的楼清尘集会不带个侍座弟子的话让他觉得掉脸。况且北冥宫不安分,他想带姜别看看北冥宫到底打着什么算盘。
但是他不想承认他怕了,他怕他保不住姜别。这四十年楼清尘一个人撑着神行岩,如今好不容易身边有个小家伙围着他转,结果他要利用姜别。他明知姜别怕死,还倚仗着姜别对他的言听计从希望他为自己涉险。
楼清尘甚至庆幸昨天姜别提出不参加集会的要求,扼杀住他那丝卑鄙的想法。可现在这孩子又突然变卦,楼清尘一时间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骂娘。
“说说吧,怎么想的?”楼清尘终于开口。
姜别的腰弯的更低了:“有些事情总要面对。该是我的,不能让别人替我扛。”
楼清尘勾了下手指示意姜别起身,微微睁开眼睛仔细地观察姜别,他果然还是讨厌姜别。这人野心不大,又怂不彻底。他这个当师尊的想放弃放不了,想宝贝着又不值当,不知怎么的就看见了自己不懂事时逞强的影子。本来是劝说姜别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九转心思到了嘴边又是挖苦:“真是出息了。没那金刚钻,少拦瓷器活。”
好在姜别习惯了楼清尘的讽刺,对楼清尘那点别扭也心知肚明。姜别试探着问道:“师尊,神行岩的弟子如果入魔将会如何处置?”
楼清尘难得正色道:“根据神行岩第二百六十七条门规,神行岩弟子入魔,挖眼熏耳灌哑药,蔽五窍断三感以绝杂念。”
“师尊,弟子斗胆向您要个约定。”姜别攥紧的手指已经泛白,“弟子愿意去面对北冥宫,师尊能不能承诺保弟子一命。”
这是姜别要的一颗定心丸。也不知是给自己起誓还是安慰姜别,楼清尘憋了半天总算冒出一句人话:“不用约定。我既为神行岩掌门,便自会护坐下弟子周全。”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有缘千里来相会⑤
“我既为神行岩掌门,便自会护坐下弟子周全。”
姜别错愕,怀疑楼清尘是不是睡坏了脑子,怎么突然会说好话了?
其实楼清尘说完就后悔了,全身上下像长蛆了一样别扭。看姜别这神情就知道这倒霉孩子在胡思乱想,可仔细一说人家又没想错。气气不得,骂骂不了。破天荒的,楼清尘离开轮椅走出房门,还不忘丢一句:“一会儿子萧把门派服送来,记得换上。”
门外,崔景言正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拿着一把破笛子吹的催人尿下。
“行了,别吹丧了!”楼清尘带着气一脚踢在崔景言屁股上,“井大夫能吹活人,你能吹死人。练死十多年还这个死样。”
催尿声戛然而止,崔景言把竹笛放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转:“你当我想练啊?师父他老人家在天之灵瞅着咱哥几个呢。老人家生前的时候咱就不孝顺,死了咱也该省点心让他安息。”
“少自作多情,师父在天上乐呵着,哪有心思管你这头糟心的烂蒜。”楼清尘一屁股坐崔景言身边,“子萧不生气了?”
“那孩子心软,舍不得和我真生气。”崔景言笑了一下,“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照顾阿晏,明明你可以把他留在自己身边的。”
楼清尘拣根小树枝扒拉地上搬东西的蚂蚁,面无表情:“你快自己宝贝着吧,我可不差你那一个人。”
崔景言看着楼清尘出神了好久:“你真的要带姜别去?万一出了问题就又剩你一个人……”
“瞧不起谁呢?”楼清尘随手扔下树枝,打断崔景言的话,“就北冥宫还敢从我手里抢人?”
“师兄,你别逞强。”崔景言收起一贯的嬉皮笑脸,连眉眼都温顺的耷拉下来,“有事一定要告诉我,就当我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