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慕辰脚步微顿,低头看向怀中人,声音哑的厉害。“……殿下,你我从未起争执。”
可是怀中人如同陷入了一场再也无法醒来的噩梦,仓惶地哭着,热泪一颗颗打湿叶慕辰的玄色衣衫。缭乱青丝下一张绝色的脸,朱衣交字领口大敞,露出空荡荡的缺失了一颗心的胸骨。
冰肌玉骨,绝色无双。
如若不是神……该多好!叶慕辰苦涩地亲吻怀中人鬓角,沿着他淌满热泪的脸颊一路吻下去,直至裸/露的锁骨,然后将头埋入那人胸前,哑着嗓子道:“殿下,臣心悦于你。”
热泪一颗颗砸在叶慕辰耳垂,蜿蜒流下。
叶慕辰听着那没有心跳的心口处,眸底一片血红。他想将自己的心给他,从此后他替他疼,他将这世间一切的悲欢喜乐都奉于他的殿下,他的神。
可是他怕殿下嫌弃。
他的小殿下呵,生而为神,于五色祥光中走来,两侧仙人纷纷让出一条通天大道来。小少年模样的殿下沿着那条通天大道朝他走来,直走到他面前,俯身朝他看了一眼,然后语带惋惜地道,原来这便是朱雀!
他那时刚破壳而出,顶着一簇呆毛,站在人群视线聚焦处,怔怔然望向那人。
那人有无上荣光,具绝色姿容。
那人笑容漫然,似一切都不放在心上。
那人转身离开的时候,他奋起幼嫩的双翅,竭力追在那人身后。
那人于白云深深处诧然回眸,朝他笑道,小朱雀,你追吾至此,究竟所求为何?
他那时不知,只会呆愣愣地瞅着那人。
最后那人失去了耐性,随手一挥,便有清风驾着一座华丽云车翩然而至。你且坐云车回到你的第三重天去,那人皱眉道。
他不肯。
他怎么可能肯?!
那人就是他的主魂,就是他毕生信仰。犹胜过性命。
于是他依然呆呆地、直勾勾地瞅着那人,眸光凶狠,嘴角却尽力地往上翘起。他与众仙学来……众仙在说话时,嘴角总是这样翘着,他们说这便是笑。
对着喜欢的人与事,须笑。
他那时想,他如此喜欢那人,所以他不仅要对那人笑,他从此后还要只对那人笑。
天上地下,四海八荒,他只心悦于那人。
他也只对那人笑。
许是那时他笑得太努力,眸光中成片溃散,每一寸碎裂的星光中都映着那人模样。那人终是在挥手将他送至云车时,顺便撸了一把他头顶呆毛。
赤色,朱雀。那人沉吟着,眸中有他看不懂的东西。此方天地给你的名是什么?
陵光。他昂首答道。
生平第一次,他报出自己的名,亦是对着那人。
那人漫然一笑,胜雪的白袍于腰侧宛然开出一朵朵硕大的幻花,周身千百繁花缭绕,于花香纷繁中那人音声袅袅。陵光,吾从此记得你的名了——你且去吧!
广袖下露出一截皓雪般的腕,玉指纤柔,雌雄莫辨的美。那人眼眸中的光一波三折,离去时,露出袍下的赤足。
他奋力扑上前,双手捉住那人的足腕,以一种近似于哭的笑容,求那人道,神,你居于何处,陵光今后去何处寻你?
待你长大时再来寻吾吧!那人轻笑一声,七彩羽翼于白云中展开,每一根翎羽都有灼然光辉。墨一般的长发丝丝缕缕随风飘扬,在他身后浸染了重重沉水香。
一句轻诺,他记得了十万年。
*银河篇之——如愿以偿*
叶慕辰低下头,亲吻怀中那人的每一寸肌肤,以极低的声音呢喃道:“殿下,吾心悦于你……”
怀中人羽睫不住轻颤,终于缓缓醒来。眼皮一抬,眼眸中遍布霞光璀璨。“……陵光!”
“臣在这里。”叶慕辰声音沙哑,饱含十万年情深。
南广和轻声咳嗽,随即抬起手,玉雪一般皎然的手随意擦了擦嘴角,手背上赫然有纯正的金色血迹。
“殿下!”叶慕辰蓦然抬起头,却撞见了南广和那双沉沉的眼眸。
南广和的眸光很沉。
分明盛满星辉霞光,却前所未有的沉。
“殿下你……”叶慕辰说不出话来,浑身战栗。
南广和眸中投过来的光,是凤凰之眼。于众生鸟族而言,一种来自血脉与性灵上的绝对碾压。令他全身羽毛收拢,明明是人身,亦不敢妄动分毫。
他从未如此刻这般鲜明地意识到,他瞧上的那人,是神灵。如今亦是此方世界仅存的唯一神灵。
他口中战栗不能言,心下惶惑不能安。
“扶我起来。”南广和却淡淡地抬起手,将沾满血迹的手背递到叶慕辰唇边,含了一抹奇异的温柔笑意。“然后,替吾吻干净。”
“吾的父,吾的神——”叶慕辰轻柔地放下南广和,单膝跪地,一口一口亲吻南广和手背上的金色神血。“殿下,得以永夕,臣,臣……”
叶慕辰说不下去了,哭到哽咽。泪水顺着他冷硬眉眼流淌,砸入这浩荡银河,粼粼然充斥着冷意。
“哭甚?”南广和双手环抱叶慕辰的脑袋,俯首亲吻他头顶玉冠。“陵光,你如今十万岁了,于上界而言,汝已正式成年。汝虽于下界与吾拜堂成亲,却从不知吾之心。”他握住叶慕辰微有薄茧的手,顺着朱衣敞开的交字领口一路往下,重重地按入胸骨。入手处晶莹而柔软,是一处缺了心的地方。
“陵光,汝为吾束发,吾为你结契。”南广和笑到口中咯出大片金色神血,胸骨振动,那处缺了一颗五色琉璃心的地方,内有娑婆沙华星辉。“以汝有生之年,吾与汝,在此方小世界,结下永世之契。”
“……好。”叶慕辰跪地,虔诚地一手探入南广和胸骨内,另一只手猛然戳穿自己的胸膛,拽出一颗赤红色的心。“殿下,臣这颗心给你作聘礼。”
“你为何,咳咳,总是这样血淋淋?”南广和笑,眸光中有泪花。他将叶慕辰的心握住,赤色心脏于他掌心中颤栗不休,似一只幼年的雀,发出呦呦哀鸣。
两人目光交汇于那颗赤色的心。
赤色血,自叶慕辰胸前大片喷涌,染的两人脚下白云次第成了红彤彤的霞。赤血溶入银河中,一颗颗星子尽皆成赤。
恍惚仍是那年上古,鸿钧老祖以手执黑白子,用仅存的一双眼眸深深凝视殿前的小凤凰。手指化作白骨山,棋子成星辰。
凤凰儿,老祖眼眸中唤他。
老祖已全身化道,只剩下一双眼睛,每一个字句都在眼中,延绵于浩荡河山。川流震颤,天地间皆回响着老祖那句最后的真言。
凤凰儿,老祖以天地真言,一字一句地送入他耳中。此方天地乃是三千小世界之一,尚未曾有名姓,未曾有真神,吾以千万年之隽永身,入了此方世界。此后六十万年,当有天杀局,或三四十万年,或百万年……吾算的不甚清。天杀局现世时,汝必认得它。
幼年的凤凰儿停止于殿前盘旋,长喙中落下金色血珠。老祖——!它哀切地唤他,以颈蹭他的骨山,试图去亲吻那一双孕育了日月星辰的眸。
老祖眸中诸多星辰皆在沉睡。
隆隆大地自老祖膝下坟起,黑色泥土湿润松软,托起凤凰儿庞大的身躯。泥土中钻出无数嫩芽,芽苗快速生长,于叶片清圆中托起一颗颗凤凰泪。
凤凰落泪,天地间飞起磅礴暴雪。雪片落了凤凰满身翎羽,他徘徊于老祖身侧,哀哀长鸣足有三月余。
鸿钧老祖最后的那句话,到底没有说完。
如今已于此方世界登顶为至尊的南广和闭了闭眼眸,想,老祖当日里留下他,原来是看中了他的一颗天生五色琉璃心,是要他替了崖涘,去承那劫世天杀局。这些事,崖涘必也知晓,可是崖涘却放了他,自黑海炼狱中持灭天剑斩断了束他的锁链,推他下界去了断与朱雀的一段因缘。
“陵光,吾要你的心有何用?”南广和笑容中有泪光,嘴角金血滴落,眉目张扬而又哀伤。
他握住那颗赤色的朱雀心,俯首亲吻它。
金色凤凰血溶入朱雀心,那颗心砰砰地战栗不息,浑似战鼓擂动。
昔日崖涘吃了他的一颗心,他曾不能懂得。可是如今陵光将心奉给他时,他却忽然懂了。——爱一个人,爱到了极深处,恨不能同骨血。
这样炽烈的爱,原来便是极情道。
“陵光,陵光呵——”南广和不住吟唱出朱雀的真名,以凤血送那颗心入叶慕辰的胸膛内,然后亲吻那处被撕裂的伤口。“吾诺你,永生永世。”
“永生永世……什么?”叶慕辰笑容颤抖的厉害,胸前玄衣撕开,露出大片虬结肌肉,在块垒下有一颗滴血的心。“殿下,你许给臣的,究竟是什么……你,知道吗?”
南广和笑着一路吻下去,伏下身,自蜜蜡色胸膛一路往下,舌尖触及叶慕辰悸动的皮肤,如玉石一般的凉。
叶慕辰于他口中震颤不休,仰起脸,发冠歪斜,墨青色长发披了半张脸,俊秀的脸上满是春深意。他眼眸微阖,泪滴自脸颊划落,双手抱住伏在他身上的那人,竭力地大口喘息。
“殿下,吾应你之诺。从此后,你要什么,臣都给你。”叶慕辰在喘息中热烈地吻他,两人发丝交缠,蜜蜡色与玉雪融为一体。似是要同登极乐,又似乎要在暗沉无光的血渊中一道冉冉升起。
那灭顶的沉重血海,于至沉至暗中,于无法哭诉的窒息中,终于缓慢在他们交汇于一体时,渐渐被甩在了身后。他的殿下与他一道,共同努力地在无边爱/欲中沉沦,历经人世寒暑轮转,在他早已绝了望的时候……殿下予他以慈悲,与他一道,泅渡到了彼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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