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主!”蓝鸟的声音很兴奋,“那个救人的,是不是屠梓?”
“直播拍到了?”燕无往不以为意,“的确是他和浪涯。”
“现在网上的反应很热烈!”蓝鸟语速极快地报上了最新情况,“很多人都在转那一幕,现在各大论坛首页热帖都是屠梓的特写……”
万众瞩目的示威聚集发展了一段时日,终于出现了更具话题度的事件,所有能连上网的人都像打了鸡血一般。带着头盔的士兵高举军棍击打手无寸铁的妇女,此一画面极其震撼,而后来两人扑上去一身相护的情景更是充满了感染力。
其中虽然挨实了那一棍的是浪涯,但角度问题,他在影片中看不清相貌。反之屠梓抱着那受袭击妇人时,那两张贴近的脸就刚好被完整摄入镜头下,再被截图、放大,传遍了网路。
其中热度最高的那张图,就截到军棍敲下的下一刻,屠梓护着妇人后脑,将其紧紧按在胸前,而自己则睁大了眼睛,神情惶恐的样子。这不安的神色和坚定动作互相反衬,而那双遗传自屠星遥的猫儿眼漾着水光,泛滥般淹没了网上群众的同情心。
“很多人都说要支持他!”蓝鸟语调拔高,“帮主,我们完全可以乘上这股势头!”
一听这句话,燕无往心里就有了猜想,他沉着气,问,“怎么说?”
“现在的示威者就缺一个领头人,我们之前不还担心过现身说法之后一般人不知道接受得如何吗?现在不必了!”这句回答蓝鸟给得信心满满,“屠梓就是最好的人选!我们拿他做标杆,一定能得到其他人的支持!”
“……”对此,燕无往有些迟疑。秦然站在旁边也听到蓝鸟在嚷什么,他勾勾手指,让燕无往把手机给他。
“蓝鸟,这个位置,屠梓站得住吗?”当整场行动的标杆,就等于当了明面上的领头人。不单更生党第一枪就会打此出头鸟,身后的其他示威者在为其马首是瞻的同时,也会拿他当靠山护盾,是聚光灯的焦点,也是众矢之的。
秦然和燕无往站在归来帮的顶端,他们自然知道最中心的位置上有多大的压力。
“我不认为他受得住,”秦然直说,“他只是个普通的少年,成长期间甚至没受过多少苦,能看出来,他怕还是在学校里也是同学间的风头人物、老师的小可爱。”丢失橡皮马上有人借,作业说做了没带老师无条件相信的那种。
可闻言,蓝鸟的反应与秦然所想的完全相反,“要的就是这种特质!”蓝鸟的声线之中毫无动摇,“我想过了,不论谁领头站出来,都很可能会被更生党翻到黑历史,而不论被翻出来的是什么,都会非常影响我们的公信力。可是屠梓在这个世界完全没有背景,根本就不怕被查,就算被攻击没有户口什么的,也不是什么致命伤。还有啊,”这么做的理据他一口气甚至说不完,“你们不觉得屠梓特别有种让人相信他的气质吗?在南镇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跟孩子混得特别好,大部分的叔伯阿姨也喜欢他,现在网上人人才看他几张截图就都认定他是好人,这凝聚力……”
蓝鸟说的话秦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同感,但他还是不太积极,“要是屠梓受不住这压力,一切都是白搭,一旦更生党的攻击之下他先倒下了,那……”还不如放过这孩子。
“也不是没有可能。”蓝鸟也不是只有好话,“但他被更生党抓住过,本来就是被认住了脸针对的,除非全程躲着,不然站前站后不也一样。”
“……”
燕无往从后拿回手机,“我们商量一下,你们在基地先准备材料,无论有没有标杆,我们也得尽快出面解画了。”
蓝鸟还想再说几句,但他那边也有宋时、言墨等人在,便接替他在话筒应了声。
挂断电话,街角六人互相打量眼神,没有人拿定了主意。
燕无往沉吟,“这事,还得看当事人——”
“……咦?”讨论还未展开,几个人就被别的状况引开了注意力。
只见政府大楼门前悄摸摸的又出现了一队兵,乱中有序的,似乎整队在换防。
“哟,”辛逸林没有哨兵眼尖,但他的伴侣第一秒就指给了他看,“熟人啊。”
第91章
沈梁站在A市政府大楼正门前,冷眼看着副官安排底下人换防。
两年前地震后阳奉阴违的救灾行动中,他们小队得了人心,也得罪了上层。顾忌着民众簇拥着送过来的锦旗和当地报章大篇幅的赞许,上头把整个小队的军阶都升了一级,再顺势拆开投闲置散。现在只有易远因为有军工技术经验,不是所有编制都能配入他这样的人,所以还跟着他一起编入A市陆军13队,仍旧当他的副官。
13队比他原来的小队人多多了,是故明面上看他是出息了,实际却是明升暗降。只有熟悉A市陆军内部情况的人才知道,13队的1,代表朝左直立的一个兵,而后面的三,代表两只铁锅——不只自己的锅,别人家的锅也得给背了——非常形象的“背锅队”队号。
当了背锅队的队长,别说晋升,光要不因为背锅被玩儿完已经是高难度操作。
这次沈梁来之前就听说了:上一队的兵打了人。
什么叫开局负分,这就是。
更让沈梁头疼的是,也许是那打人消息的影响,现场的示威者愈来愈多,而且大都是些气血方刚的年轻人。不远处那扛着镜头食物饮料陆续到场的一般民众,比他们这边几十人一并换防的兵还纷扰。
这事儿不好解决。
“有关当局的负责人呢?”交接完毕,沈梁合上签好的文件,问上一任的指挥官。说到底,这是群手无寸铁的市民在要交代,他们陆军能做的只是控制场面,并不能为事件本身负责。
“只有公关部发言人,早走了。”那一直待在空调房就没出来过的指挥官根本就不想管,塞给沈梁一叠公关稿,拍拍屁股溜了。
换防完结,上一手自然得离开,沈梁想拦也拦不住。“给机情局联络人打电话,”他吩咐传令兵,“不理会的话就再打,打到他们派人来为止。”
他也不喜欢和机情局打交道,但这锅太大,光他区区一个陆军少校想背也背不起。
然而他还未等到机情局的回应,前线就有了新发展。
“报告长官,散播消息的人现身了,就在示威者中间。”
……
——艹他奶奶滴果然是这帮黑社会。
看着人群中那几张熟悉的脸孔,沈梁在心中一并问候了归来帮和机情局要人的祖宗十八代。
当年清剿归来帮的行动、还有西郊南镇震后的那场追捕中,机情局的人突然从天而降,并花足了大力气去抓这些人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不对了。跟归来帮他不是完全没有打过交道,燕无往、秦然和他们那些喽啰,“坏人”两个字是刻在额头上了,“病人”两个字在他们身上却怕是拿着放大镜也瞧不见。
那时候他只以为是机情局的上层故意把归来帮的人套上“感染者”的帽子,好以权谋私,现在看来,“感染者”这一点是真的,而对有关当局在“感染者”的解释上说了谎的指控……也有可能、至少部分……是真的。
愈想,沈梁的脸就愈黑。
示威者不知道用椅子还是箱子总之就是什么垫脚的,在人群中间搭了个小台,一个一脸良善的少年人拿着扩音器站到了上面。
沈梁记忆力够好,认得是那个在京燕酒店“纵兔行凶”的少年,当时是个新面孔。光看这年龄,就知道在归来帮不会是什么元老。
——把个小孩推出来当箭靶,逃亡两年燕无往下作了不少,啧。
沈梁一边对机情局抱着疑虑,也不妨碍他鄙视所谓的揭密者。
不等他把内心独白念完,示威者嘈杂的议论声就被启动扩音器的一声尖锐高音划破。
“咳,你们好,我叫屠梓。”
一上来,竟就自报家门,围观的群众、防守的士兵、没再核心帮忙搭台的示威者都打了个突。
趁着人们因为惊讶一瞬静了下来,屠梓续道:“我和我的同伴,就是在网上发布资料,揭穿政府隐瞒‘塞墨勒病毒’实情、借此搜捕无辜市民,并在这些所谓的‘感染者’身上做惨无人道的实验、利用他们做权利斗争的武器……这种种恶行的人。”
此话说完,众皆哇然,现场又吵了起来,记者手中的闪光灯疯了似的闪动。
屠梓强忍着想要捂住脸的冲动,闭了闭眼,咬字一句比一句清晰,“我们多年来明察暗访得到的证据,都在这里。”
他身后,更生党的兄弟姐妹们拉起、举起一幅幅的横幅、直条、纸板……上面都是他们精选的证据的复印本。
“这些遭到惨无人道的对待的,不单有被无理抓捕的人,更多的,是曾经真诚相信更生党的谎言,自愿接受所谓“隔离”、或是被父母忍痛送进“隔离营”的,单纯的市民、孩子。”
台下几个母亲听着,默默抽泣。
“我们的要求很简单。”屠梓深呼吸一口气,字字铿锵:“请政府负责人坦白交代完整真相,全面停止搜捕所谓的‘感染者’,并释放所有被无辜囚禁的大人、孩子,让他们和自己的家人父母囤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