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梁带了一个人往商店街那边走?”秦然疑道。
按他们的观察,沈梁一行人一直专注于恢复南镇的对外交通,这一天零零落落的爆炸声更是表明了他们的工作正进行得如火如荼,沈梁实在没有理由随便从现场离开。
但商店街那边……不正是他们刚刚感到异样的那个方向?
“屠梓和浪涯。”燕无往在秦然耳边提醒。
秦然心下一沉。
“沈梁他们走到哪了?”
“现在估计快到行政厅那边。”
那派人过去是来不及了。“蓝鸟。”秦然吩咐:“派你的精神体过去。”精神体不会说话,希望他俩别太笨吧。
然而蜂鸟赶到小茶馆时,面对的却是远远超过“能不能传达意思”这一点的问题。
“……怎么了?”事态紧急,众人一直留在蓝鸟身旁等最新消息,
蓝鸟捂着左眼,一边保留精神体那边的感知,一边准备随时报告情况,但还什么没说,他脸上的神色就让一旁守着的人紧张了起来。
“怎么……”蓝鸟可以说是惊异不定了,“怎么只有一个小女孩……屠梓和浪涯……”
“……屠梓!”
屠梓一睁开眼睛,就看见一张金黄松软的大饼猫脸。
“屠梓!你终于醒啦?”发现屠梓一脸呼吸不畅,舒杰后知后觉地把自己的精神体从好友胸口上抱开。
“我……”屠梓半撑着床坐起,头痛欲裂,“我在哪里?”
“医院。”舒杰又从旁边多拿了一个枕头出来,让屠梓靠着,“你在吊车内突然昏迷了,把老师们吓得,立刻把你送了过来……不过你不用担心,医生说你没有大碍,只是成年期的能力不稳而已。”
吊车……昏迷……
摸着脑袋,屠梓如在迷雾之中。他总觉得不太对劲,似乎自己忘了什么事,又似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的内容忘了,做梦之前的事却恍如隔世。
无数纷乱的画面在屠梓脑内交织闪现,他凭着模糊的印象问道:“成年期的能力不稳?……不是发生了地震……吗?”
“地震?”舒杰想了想,“你是说之前志愿队那边召集我们去边境地震区支援的事吗?对喔,你好像报了名——”
“人都在医院了还想着去参加志愿队?”病房门外马上就响起了张老师的怒吼,“你是想去增加当地的医疗压力吗?”
被老张喝骂得一个激灵,屠梓顿时把其他什么都忘了个一干二净,专心给老张卖乖求他批准他跟着志愿队出发。
老张本来不是那么好说服的,但医生说了屠梓没问题,家长又表示同意,老张在志愿队出发前还是放了人。
屠梓如获大赦,拿起舒杰提早帮他收拾好的行李就随着大队出发。
地震虽然不是什么喜事,但先有当地黑塔哨兵的预警,又有政府跟进及时的疏散和救助,死伤并不严重,是以震区的气氛也不怎么沉重。由哨向学生组成的志愿队就如一列列的小鸭子般,跟在专业人员的背后听从指挥、一起忙进忙出,将四周一般市民的日子带动得积极而充实。
而这天,屠梓刚把一个在震中失去了大部分家当的老婆婆哄睡着,就“听见”舒杰在收容所门外无声地叫他。
(怎么了?)走出门外,屠梓才发现不只他和舒杰,队里熟悉的向导基本都聚在了一起,大家把精神链接织成了一张网,在上面开大会。
(哨兵分队结束搜索,会这边汇合了!)舒杰很兴奋。
(那你去见你家哨兵啊,跟我们在这八卦什么?)屠梓把握机会羞了他一句,大家也纷纷跟上起哄,把自己的快乐建筑在脱团队友的羞耻身上。
(早就见过啦!)可惜还在热恋期的情侣脸皮就是比较厚,攻击无效,舒杰还大有得意的样子,(就是他告诉我,他们队里多了一个别校加入的新人,我瞄过了,超酷的!赶紧回来叫你们去瞧。)
(哪个哪个?)
一群年轻向导跟着八卦台长蜂拥而去。
(呢,就那个。)
顺着舒杰的眼色看过去,屠梓见到了如鹰般的一双眼。
——“别动”。
顷刻间,一连串的画面在他脑海中爆发。
无云的蓝天、昏暗的地库、猩湿的瀑布、透下星光的天窗、离开矿洞的一扇门,还有托在脑后的大手、安稳的肩背……一幕幕不停闪过又消失,屠梓再次感受到在医院醒过来时晕眩感,一时站不住,跌坐在了地上。
“屠梓!”
身旁人全吓了一跳,赶紧蹲下查看屠梓的情况。
这一番动静自然引起了另一边的哨兵们的注意,也纷纷过来看看也没有帮得上忙的地方。其中一个人问过了情况,更直接抱起了屠梓往救护站走去——正是那新人。
屠梓被匆匆掠过的影像弄得头昏脑涨,没有反对也没有道谢,他只莫名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在何时何地发生过一般。
“你……”这种感觉太过强烈,屠梓几乎毫无意识地,呢喃般问出了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明明应该没有见过,为何却好像认识一般?
他问话的声音很小,但对哨兵的听力来说已经够清晰有余。
那人低头看他,目光专注而深沉。
“……浪涯。”
浪涯最初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到了个什么地方。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西郊南镇的小茶馆里,为屠梓和妞妞展开屏障,下一秒屠梓脸色发白、力场震荡,然后他就站在一群学生中间了。
那些学生每一个年龄看着都和屠梓差不多,穿着整齐的校服,胸前扣着金光闪闪的襟章。
浪涯试着向他们询问这是个什么地方,那些人却似乎把他当成自己的某个同学。而当他道出自己的姓名,并澄清自己并非他们学校的学生时,这些人却忽然一致地改变口径,把他当成了某个“外校加入”的队员。
这种情况不免让人毛骨悚然,而更让浪涯心惊的是,当他看向路边的橱窗时,他竟然发现连自己的倒影也变了!
虽然只年长屠梓五、六年,但毕竟是在街头长大,浪涯自问自己即便也年轻,却绝不会被误认为眼前这些青葱高校生的同班同学。然而在橱窗倒影里的他,竟然年轻了好几岁,还穿着和身边学生差不多款式的校服,胸前甚至有个一模一样的襟章!
自此之后,浪涯不动声色,一边随波逐流、默默融入身边“队员”之间,另一边又抓紧机会、逐少试探底线。结果被他发现,这世界似乎会自行合理化他的行径,尽量让他的存在变得理所当然。
看着身边无忧无虑的学生、把来当志愿者的学生当自家子侄疼的大爷大妈,还有出现在生活每一个环节、超乎他想象之外的高科技用品,浪涯心里隐隐有了猜测,却还是不敢确定。
——直到他见到了屠梓。
屠梓明显是认得他的,这点对方从第一眼看见自己的表情就可以肯定。然而,正当他想与屠梓会合,搞清楚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时,屠梓却在他面前倒下了。而当他把人抱起送医时,屠梓跟他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问他名字!
他当下就打了个突,怀疑是否因为外形的改变,让屠梓不敢肯定自己的身份。然而当屠梓听了他的名字后,依然是一副初相识的态度时,他就有点冷静不下来了。
强作镇定地把屠梓交给护士,浪涯绷着脸告别离开,摆脱了一众前来起哄的哨兵同学,一直线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站着就把自己的推测摊开来一一整理。
改变的外形和可被随时修正的身份——证明这不是一个实质存在的世界。
配合他的行动修改四周设定——大概可以判断这个世界对他没有恶意。
超时代的高科技和健全的哨向组织、对此习以为常的民众——在他的认知里,与这种情况最接近的,就只有屠梓的“故乡”了。
以上这些加起来,代表这里很可能是屠梓刻意造出来的、放在他意识层里的一个梦境。浪涯一直以来的猜测就是这样。
然而在这个意识梦境里,屠梓的表现却非常奇怪,仿佛不知道自己身处梦境,甚至连记忆都出现了障碍。
而且……
浪涯紧紧皱眉。
因为察觉到屠梓似乎对这一切并不知情,他角度一换,便又注意到了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没有妞妞。
如果是屠梓主动创造这个梦境,并把自己的思维一并带进来的话,目的应该是为了保护。而他们当时最大的目的就是救妞妞,屠梓如果为了保护他们的意识把人拉入梦境,绝不可能忘了妞妞。
除非……这一切屠梓都是不自觉的。
浪涯捏着门把,心一路往下沉。
另一边厢,屠梓经医生检查过确认没有问题之后,就被舒杰等人怂恿着天天来找浪涯。
“那个,”提着餐盒,屠梓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姜婆婆今天给我们做了冬菇炖鸡,你要尝一点吗?”
在屠梓期盼的目光之下,纵使对方一脸一言难尽,还是接过了餐盒,让屠梓松了口气。
一边掏出餐具,屠梓一边巴拉巴拉地解释:“你不要误会,我不是像他们说的、那个、想追你什么的,我只是很谢谢你那天送我去救护站,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想跟你认识一下而已,你不要有压力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