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阳织、晏喜还有师父。
李泉生从阳织手里偷到我留下的东西,她肯定是被牵扯其中了。小织从没经历过官场的风云诡谲,聪明有余但是做事浮躁,被这些从小勾心斗角的人挖空心思设计下套,她中计在所难免。只希望刘月盈不要太过刁难她。
脑海中浮现出很多从前和阳织一起长大的记忆,她小时候经常欺负我,抢我的糖果,偷我的竹蜻蜓,自己干了坏事在师父面前说是我干的之类。这些记忆挺玄乎,潜意识里知道它们不是我的,但现在被我一一回想起来,竟然没有一点不妥和抵触,就这样与灵魂融为一体。
除了脑海里的史书之外,这具身躯还有什么是曾经的我呢?如若历史也被改变,那些记忆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原来的我就会彻底消失。我可能,真的就是“阳缕”这个人了。
消磨了十天的光阴,浑浑噩噩的待在黄金囚笼里度日如年。
十天后,我等来了常侍。
他来传圣旨,内容非常简单。责令右丞相今日回府收拾行装,明日辰时前必须离京,前往运河一线的青州监工,无诏不得返京。
皇帝把丞相左迁去了青州,而且不能擅自回京。
“右丞相,”常侍见我面上暗淡,宣旨之后没有立即离开,“皇上没有把您革职查办,只是暂离京城,此举已惹来朝中众多非议。”
“她不是要彻查吗,我行事坦坦荡荡,本就不该被革职。门下侍中和李泉生都是胡中立的人,他用这些手段不停陷害我,只是因为我动了他的利益。这些小九九朝中哪个人不知道,不过是他家大业大,欺负我布衣丞相没有人脉。今朝连丞相诽谤起来都不手软,指不定以后——还想骑谁头上。”
他听见我像刺头一样的语气,缓缓说:“您做了三年丞相,难道还不懂吗,在天子跟前做事,信还是不信,生还是死,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更何况,”他声音低了些,“这事儿真相根本不重要,就算皇帝不信,百官信,百姓信,您说这事怎么处?”
“丞相大人,京城的官员不是所有人都和您一样什么都不求。过刚易折,也要学会点弯门道。现在不能给您清白,但至少能保住一条性命。通敌叛国的罪名要是定下来,几百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呵,出生在官宦世家的人,拼上数十年苦心钻营的权势,就可以指鹿为马。而出生布衣,即使做上丞相,也和他们这些世家大族不一样。入仕五年来,我所有的关注点全粘在了刘月盈身上,哪有时间去组建自己的势力。
以胡中立为代表的人官官相护,人脉势力盘根错节,深深将触角扎在皇城的每个角落。这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筋脉。我原来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不屑一顾,可是,人总得自保。以为活在阴谋诡计的外面,却因为缺少消息,每次都栽倒在正中央。
我的事情,拿书信作为证据其实牵强;不过李泉生一口咬定观察我多日,且从阳织嘴里套出话来,再拿书信说事;他们时机选在大兴与北羌激战、南蛮偷袭江南郡之时,真是打蛇打七寸;胡中立手底下的官员一呼百应,联名上奏,义正辞严的说要严查丞相,足以把稻草堆满后背了。
“还有一件事,奴才悄悄与丞相说。”常侍弯下腰很是恭敬,“李泉生被皇帝处死了,罪名是窃取朝廷机密。”
“什么?”不可置信的抬起头看着他。
“奴才不会和丞相说假话。皇帝亲口说的,丞相代表百官和朝廷,丞相的事就是朝廷机密。李泉生身为翰林院下官,私自偷窥窃取丞相书信,虽然发现了隐情,但难逃死罪,赐自尽。”
我张开口,又闭上,垂下眼眸。
回阳府的路上,很想见晏喜,问问阳织是什么情况,不过一路被官兵盯着,我现在身份如此敏感,不能给她惹事了。
收拾半天,竟然发现没有可以带的东西。除换洗的衣服之外,还有什么牵挂。
刘月盈很早之前赏我的金牌,又给我压箱底存放,不打算带走。这块金牌曾是她对我忠心的一种认可,是她给我恩赐的特权,而现在则成了讽刺。因为,她如若不想见我,根本不需要收回这些身外之物,这对她来说不值一提。
伸手想解下腰带上的玉佩,与金牌一起存放,眼不见为净。
可是解到一半,又停住。玉佩后面的那句阴刻时常被我无意识的捏住抚摸,棱角分明的字已经被我摸的有些光滑了。
那天在后山的桂花树下,我耍坏心思看见了刘月盈腰带上的那枚玉佩,和后面的文字。
这是她带给我的最美好的记忆,因为过于真挚和纯粹,让人舍不得丢弃。算了,不解了,就这样戴着吧。
最后再环顾一周,视线停驻在那瓶香气萦绕的小葫芦上。呆滞半晌,将它放进行囊里。我已经许久没有闻到淡梅花和檀木交织的香气了。
==
阳丞相离开京城,前往青州监工运河,而阳丞相的妹妹却没有那样好的运气。
阳缕不知道,在她被软禁之后的第五天,阳织被抓住扔进大狱里,不知道刑部的人会怎么处置。晏喜在议政厅前跪了三天三夜求见皇帝,连龙袍的边角料都没看见,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昏倒在殿外。
常侍没把这件事和阳缕说,如果说了,她不和皇帝争辩出个结果是不会走的。可是现在她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想替别人讨回公道?皇帝顶着巨大的压力,把罪责往阳织身上放,才能保她阳缕安然无恙的出京城。
晏喜醒来时,已经被人抬回晏府休息。宫中指派了一位公公守着,等到她醒了才传话。
“晏大人,皇帝有话要奴才与您私底下说。”
“公公坐,是什么事?”晏喜压下心中的焦急,强打精神招呼他。
“晏大人您可是三公世家出身的人,即使三公已仙逝,家族遗风总还是流传。所以,皇帝要奴才过来提醒您一句,阳丞相所牵扯的事她可以不追究到您身上,但是您最好要划清界限,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沾惹上一身臊。”
瞳孔骤然收缩,盛满匪夷所思。
“大人,皇帝是惜才爱才的君主,还望您能明白她的苦心。”
手逐渐攥成拳头,脖子上的青筋因为愤怒而显露出来。憋了半天,晏喜一声冷笑。
“公公,那也麻烦您和皇帝稍一句话,就说贱臣晏喜想问问陛下,既然不要因为一个女人惹上一身臊,她为什么要把李泉生赐死,把门下侍中关进大狱,还派一队亲军暗中跟着阳丞相?”
“这……”
“公公莫怕,就直接这样说。皇帝如若震怒,后果全由我承担。”晏喜从怀里拿出一个银元宝放入公公手中。
知道皇帝说这话是为了给旁人看,也是为了提醒她;可是难挡住无名火,晏喜第一次做出顶撞皇帝的事,如果父亲的在天之灵知道她这样对君主不敬,一定会拿出檀木板把她打的满地找牙吧。
第46章 44借刀杀人
风尘仆仆的往青州赶,马蹄踏在土地上溅起灰尘,路上的闲话听了一路。
似乎整个大兴的百姓都知道了,阳丞相做了通敌卖国的勾当。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谣言被传的满天飞,可不是闹着玩的。
在驿站歇脚的时候,听到隔壁桌上的两个赶路人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哎,你听说前几年葫芦口水库的旧事没?”
“当然知道,当时这事儿在京城闹的特别大。不过后来不是给翻供了吗?”
“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又被拿出来说了,原本皇帝不信呐,可是现在右相通敌的证据确凿,旧事重提,怕是要定罪。”
我拿着茶杯的手微颤,将它放在桌面上。
“你别听他们胡说。”舞夏在一旁小声安慰我。
临行前翻身上马,才知道皇帝派了舞夏与我同行。
刘月盈把她的贴身侍女拿来给我使唤,乍一听以为是圣宠眷顾,不过谁不知道,她是来监视我的。
脸上咧出一个苦笑,“胡说不胡说,总归心里有数。”明明已经翻篇的事,在这时再被提及,那些人的目的太明显了。
我与胡中立私交甚少,入朝四年来一共也没和他说过几句话,他这样对我恨之入骨,一定有别的原因。
片刻之后,那两个赶路人先走了,我也忧心忡忡的回到马车上。
虽然丞相的身份没被废掉,但这次赶往青州随行之人少得可怜,只有舞夏和原先阳府的管家,还有一个马车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路上有些目光似有似无的包裹着我,好像有些人一直跟着马车,但保持着距离。
胡中立又派杀手来追我了?思索之间,目光移到舞夏身上。
“舞夏,你有没有感觉……似乎有人在跟着我们?”
“啊,啊?”她一个激灵,被我敏锐的捕捉到。
“没有吧,我没感觉到。”她的手抓着衣服。
舞夏已经尽力在装作不知晓了,不过因为演技过于拙劣,被我一眼看破。
“是皇帝派的人吗?”歪着头看她。
收藏qubook.org书签防失联 书籍数据与原来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