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意力全在美景上,但身边的晏喜明显心不在焉,虽然说也在东看看西看看,但眼神从没在景致上停留。她最后把我领到石山上的一座亭子里,那飞檐煞是好看。亭子旁边长着一株老柳树,很高大,柳枝条条垂下,和飞檐相得益彰,把半个亭子隐约挡住,很有意境。
“我们在这儿坐会。这里地势高些,能看到这下面一圈的美景。”她用手摸了下亭内长椅,施施然落座。
我把头搭在栏杆上远眺,视野确实好。今日出了太阳,暖风一吹很是惬意。
“阳缕,我想听你吹箫,”晏喜热切的开口,“美人、美景配美曲,一定能让我在春光里陶醉。”她说完,摸出一只箫给我。
原来把我带进御花园就是为了听曲子?还真会享受。不过现在心情好,勉强答应她。看着湖光山色,远处碧湖波光潋滟,一曲《欸乃》轻扬响起。此曲是后人根据古唐柳公的《渔翁》中“欸乃一声山水绿”诗句而作,描绘的是大自然之秀丽景色——还带着点孤芳自赏。
吹的正入迷。曲目的制高点即将来临,脑海中闪过无数娇艳的郁金香和一串红,密密麻麻在无边的土地上向阳盛开。电光火石之间,晏喜从对面长椅上弹起来冲到我这儿,把头凑到我耳边,什么也不说。我的情绪猛然被打断,乐曲声戛然而止。
还未尽兴。“干什么?”我很生气的问她。她离我那么近,嘴唇都快凑上耳廓,小声说:“别动,别动。”然后伸手拉扯我的手。
“何人在此推搡吵闹?”一道尖锐的声音划过苍穹,定睛一看,是昨日在内阁见到的公公。呼吸停窒,金黄绸缎的华盖之下是抹熟悉的鲜红,后面跟着一众宫女侍卫。
我又和她对视了。她的眸子里盛满冰霜刀剑,没有丝毫遮掩。
第15章 15她怒火中烧呢
皇帝步伐稳健的一步步迈进亭子,我只感觉自己浑身僵硬。晏喜这时终于松开手和我拉开距离,蹲下行礼。我还傻站着。
在我根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只冰清玉洁的手用力握住我的手腕,一把拽着我走出亭子。冰凉的触感在弥漫。
“不要跟着朕!”她冲后面那些人低吼,转头拉着我不知道走向哪。她一定非常生气,走的很快,脚下生风。
我被她死死拉着出了御花园,然后又往我从没踏足过的建筑群方向走——因为没有资格。内阁也不是所有内宫的宫殿都能随意进入的。慢慢地,建筑风格逐渐有了变化,冰冷雄伟之气消弭,汉白玉的地砖变成大理石砖,这里的宫殿多了富丽堂皇之色。
到了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门口,那些门梁房柱华丽璀璨的让我不敢直视。
“陛下,您怎么……?”刚进去,门口的侍女慌忙跑过来,本想端茶送水,结果看见皇帝拉着我、一脸阴鸷。
“任何人不许进来。”她吩咐的很快,又拉着我绕过层层帘幕、好多间屋子,我快被转晕的时候才停下。
门被重重关紧,她终于松开手。我每次心虚的时候都有捏自己鼻子的习惯,这次也没能例外。作为一个被女皇亲自提拔上来的官员,私自滥用职权、哄骗侍卫跑到御花园玩就算了,还给她逮个正着。
心虚的左瞟右瞟,打量这宫殿的陈设。大概只能用“雍容大气”这四个字形容了——一张金丝楠木桌四平八稳放在中间,浮雕繁复的让人眼花;每把椅子都有靠背,上面放着软垫,椅子腿被镀了一层金;左边一个巨大的落地柜放满了生活用具,大小各式的瓶瓶罐罐没一个见过,高低有致的放在柜子间;柜门左侧放置着一个大香炉,嵌满花花绿绿的宝石;往前看还有一层长长的薄纱隔出一块区域,看不清里面;挂在墙上的字画很少,每一幅都溢出仓健霸气,和偏殿相连的门口挂的是水晶珠帘。这是哪?一个猜测冒出来,摇摇头难以置信。
皇帝缓了口气,径直在大殿右边的坐榻上落座,右手肘搭在坐榻的矮桌上。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她这模样,可是苦了我,不知所措的站在门口。不敢动、不敢说话,希望自己能够隐身然后凭空消失,生命无法承受这般冷峻的气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两刻,也许是半晌,皇帝低声开口:“过来。”她音量很小,一瞬就无,我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动。
“朕让你过来!”猛的拍桌子。太凶了。我小心翼翼挪到她面前,没等她的下文,就非常主动非常自觉的跪下了。跪下以后,也不知道说什么,平时伶牙俐齿的嘴此刻笨的像烂泥,只能盯着她的龙靴,不发一言。
没看她的脸,自然也就错过了那转瞬即逝的诧异。
“阳缕,朕待你如何?”仔细想想,确实挺好的。
尤其是这几天,好的让人觉得怪异。她在我面前发了这么多次火,每次结束之后我的脑袋还好好的呆在身上,真是匪夷所思。她的怒火如果冲着别人发——比如之前那个老工部尚书,坟头草都长多高了。她待我,和待别人不太一样。于是点点头:“陛下待我是极好。”
“再看看你,一天到晚都做些什么!偷偷跑到朕的御花园,还和晏喜在凉亭里做苟且之事!伤风败俗,不成体统,没有规矩。”她一口气训了一堆,这些词堆在一起分量很重。
“冤枉啊!”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怎么就苟且了,“陛下,这个罪名太大了,微臣担不起,微臣只是和她在那吹箫而已。”
“亲眼所见,你还狡辩,她……那样,不是苟且是什么!”皇帝的耳朵根有点红。天呐,她想哪儿去了。我努力让自己冷静,回想起当时凉亭被那一株大锤杨遮挡住,晏喜的脸离我那样近,从外面看会不会像是在接吻?
有些迟疑的开口:“那亭子被垂杨遮挡着隐隐约约的,不一定能看清。陛下,微臣对您发誓,我和她在那绝对什么都没做。”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果然,皇帝开始犹豫了。
我有些焦躁,她不信我,这该怎么办。等待片刻脱口而出:“真的,她没亲我!”
还是十分露骨的说出口。
皇帝果然皱起眉头:“越来越放肆,口无遮拦,什么话都敢说。”哎,直接点不行吗,讲的那么隐晦您又不相信。
皇帝虽然骂了我,不过看样子确实是信了。因为——她传了晚膳。
下午和晏喜去御花园逛了许久,又出了这档子事,现在天快黑了。我肚子响起咕咕声,一阵窘迫。皇帝让我落座,就在矮桌旁。因为前天挨了五个板子,坐下的时候扭扭捏捏,完全没逃过她的法眼。她问我怎么了,这事肯定不能说实话,我打了马虎眼。但是皇帝是什么人,在皇宫里生活这么多年,我这姿势、仪态,她眼眸闪了闪,估计猜到了吧。
坐榻上的矮桌挺大,她没去专门用膳的地方,直接让宫人在这张桌子上布菜。在她们布菜的档口,皇帝缓缓问我:“洞箫是你吹的?”
“嗯,是啊。”挠挠头,原来吹箫也给她听见了,她到底是多久前就来了,我浑然不觉。
“水平不错,《欸乃》是个冷曲子,会吹的人不多。”她是在夸我吧?眼睛一亮,陛下原来还懂乐律。
“朕喊你过来,不过是让你长长记性。”这话一出口,皇帝自己都觉得太过牵强,可也想不出其他理由来回应刚才的失态,只能尴尬的清清嗓子。
“那,你为什么不把晏喜也喊过来。”真是脑子一热,这个时候还提那人名字,皇帝把桌子拍的一颤,可一句话也没憋出来,脸涨的通红。我不知道她为什么反应这么大,但是此刻又没旁人,于是大着胆子抚她的后背想给她顺顺气。
手刚一触碰,她全身都不自在,后背微耸。我想缩手,又觉得就此作罢实在奇怪,只好硬着头皮给她抚了抚,开口说:“陛下别总是生气,气的都不好看了。”
一记眼刀子喇过。赶紧伸回手端正坐好,不敢再有动作。
她沉吟片刻,低声道:“陪我喝点酒。”声音难得没有带着中气,显得柔弱许多。
宫人抬了至少十罐酒进来,我看得瞠目结舌。
不过,惊讶很快被消解。因为,这酒太香了。御用的酒入口不呛,非常绵柔还带着桃花香。没忍住,一边吃菜一边自顾自喝了四五盅,头有点晕了,可是皇帝还在灌我。
“陛下,微臣酒量很,很差的!再喝就要,要醉了。”我双眼迷离起来,强打精神和她说。她没停手,继续往我杯子里斟酒。“臣要是在您面前闹笑话,那您肯定——肯定会把我砍了!”这种话竟然也说出口了。
可是那张倾国倾城的脸都恍恍惚惚变成两个,她还在让我喝。不知道又是多少杯下肚,我觉得自己的嘴、胃连带着全身都滚烫起来,视线不能集中总是带着虚影,头越发的沉,说什么话已经记不得了。
“皇上……”声音要多娇媚就多娇媚。她离我那么近,又闻到了那阵独特的馨香。接着,那张脸分成了三个、四个、五个,她的耳朵根还在发红——一定是耳饰太重的缘故!有些生气,抬手将那耳饰取下。那人愣住了。接着,我的舌头轻轻舔舐那块红红的区域——嗯,像糖果。心满意足,把酒杯斟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