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这一摔一跌,他面皮再绷不住,从眼角鼻孔耳朵内都滴滴答答流出滚烫的热血。地上蜿蜒流了一地鲜红的血迹。
身上一袭白色僧袍如同盛开了千朵万朵红梅,空气中弥漫着冰冷残酷的血腥味。
“阿彧!”
耳边传来一个年轻活跃的声音,随即脚步声铎铎,有大批人马纷沓而至。
灵然艰难地转动眼帘,想看清楚能够将这只魔鬼换亲切地称呼为阿彧的究竟是何方神圣!
这声音依稀有些耳熟。
他抖了抖眼皮,沉重地撩开一条血线,眼皮上的血糊住了视线,隐约可见一个身穿翠蓝色锦袍的少年奔出来。
的确见过!这眼瞎的少年郎分明是魏王泰。
“阿彧你可扫墓回来了!”魏王泰哈哈大笑,如同一颗炮弹似的冲过来,一把抱住崔彧,将人抱起来朝天空抛了两下,随后又接住。
笑声朗朗,极富感染力。
灵然心中震惊,这,这他妈分明是一头白痴啊!这崔彧身上,从头到脚腾腾的冒着黑气,魏王泰难道真是个瞎的吗?!李世民怎么会有这样不成器的儿子!
他心中正在愤愤不平,突然听到崔彧清冷的声音。“阿泰,放我下来!”
靠,这两家伙居然是如此交情!
下一刻,灵然身上又被缚上了绳索。
“瞧,我给你捉了只什么回来?”崔彧一手拎着他,随意抛到魏王泰怀中。
“这厮有意思。”魏王泰俯身,一双灿若晨星的眼睛凑近灵然。瞳仁极黑,有光芒流转。
“前日咱们聊的那一百零八种酷.刑,刚好可拿来试试。”
“这是什么人?”
魏王泰翻来覆去地贴着脸孔瞧,也没瞧出这张脸是个熟人。
“是个和尚。”崔彧拍手,淡淡的笑道。“皮肉扎实着呢!放心,打不坏的。”
魏王泰闻言呵呵大笑,如同得了一件稀罕宝贝。“阿彧,果然还是你最疼我!”
崔彧淡笑,慢条斯理的,又从袖中取出一块崭新的丝绢,细细地擦拭手指腹,顺便将刚才被魏王泰弄皱的外袍褶皱抚平。随后扬长径直入了大理寺的门。
徒留下灵然,叫魏王派翻来覆去地颠着,在阳光下如同一条血淋淋的鱼。
崔彧,小爷我问候你八辈祖宗!
灵然愤愤的。
随后眼前一黑,成功地叫魏王泰颠晕了过去。
第68章 孤僧灵然(志怪)34
耳中是沉闷的硿咙硿咙声。
有微弱的光照在眼皮。眼睛勉强睁开,嗡嗡的声音伴随那熟悉刺骨的锁链簌簌响动传来。
靠!小爷我又被抓?!这是灵然的第一个想法,随后他蜷曲手指,这个细微的动作扯动伤口,换来一阵剧烈咳嗽。
“哟呵!果然挺耐揍的!这样都弄不死你!”魏王泰兴致勃勃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这个疯子,灵然愤怒地想,怪不得李世民皇位传给那个没用的追在女人马屁股后头喊姐姐的傻儿子,也不给你!
下一刻,灵然感觉自己身子被人翻了过来,四仰八叉,面朝下。入眼是一片漆黑的泥土。泥土上血迹斑斓。
滴答!
滴答!
血迹滴落泥土,瞬间被吸收。
左手无名指传来一阵极痒的酥麻感,大郎同志终于醒了!
灵然心中一喜,想要挣扎,奈何手指不听使唤。抖了半天,也没有挪动分毫。
蛇语嘶嘶,伴随血液滴落的声音。
极其轻微。
“宝贝儿你……”蛇语声居然也哽咽。
一条蛇会哭吗?
灵然不知道。他从没见过,眼下也懒得去看。他闭了闭眼睛,眼皮自有万钧之重,连蛇语都懒得回答了。魏王泰不知在他身上抽了什么,像是鞭子。撕裂皮肉的疼痛感迟滞地从神经末梢传递至大脑皮层,然后他感觉又有什么新的东西钻入了伤口中,在血肉中拱动。
……怕是有虫子!
自打穿到灭天界后,他天不怕地不怕,却怕虫。
他这下是真的醒了,浑身如同一片枯叶在秋风中般簌簌抖动不休。
“醒啦?”魏王泰的笑声伴随着这一声癫痫若狂的嚎叫,简直像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如果灵拂子在,眼下恐怕一柄屠尘剑出,就将这里全部轰成碎渣渣。可惜这里不是灭天界。众沙雕师兄不在。白衣的师尊灵拂子也不在。他只能自救了。
灵然咳嗽着想要起身,脊背拱起,双膝弯曲,他几乎是跪着在长条凳上爬起来。入眼却不是熟悉的大理寺诏狱。
眼下不知是在什么地方。四下暗淡无光,头顶一盏马灯,他眼光顺着马灯往上,见到一只纡尊降贵的手。
那手提着马灯。一袭宝蓝色锦袍,长发在耳后鬓边垂下,倒生的眉目清俊,只是眼神过于癫狂。——正是魏王泰。
魏王泰提灯瞧他,手中仍提着一条乌黑长鞭。“小和尚你究竟是从哪里练来的皮肉?如此耐打!一百零八种酷刑试了一百种,就差八个了,你且等等!让孤再试一试!”
灵然呛咳,抬手抹去嘴边不断留下的血迹,懒洋洋的龇牙一笑。“魏王,你会后悔的。”
即便狼狈置身于暗室,灵然的笑容依然灿烂如春花朝阳。
魏王泰愣了一下,手中马灯缓缓放下。“你认得孤?”
“怎么不认得?”灵然笑。笑完了,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前日还在宫中见过。”
“你是谁?”魏王泰放下马灯,随手丢在地上,马灯在他脚边咕噜滚了几下,光束依然如故。
灵然垂下眼皮,看向那盏孤单的被舍弃的马灯。视线刚好搭在垂落的乌黑鞭梢。鞭梢上仍残留着他的血。
鲜红的。
“魏王可真是贵人多忘事!”灵然笑又抹了一把血渍,口中血沫翻飞,不知咳出多少内脏碎片。“前儿在宫中分明还与圣主说过,给小和尚我一月期限,去处理那怨鬼做祸一事。”
“是你!”魏王泰大惊,猛然伸手卡住灵然的喉咙。
五指握住,如同一只白虎利爪锁死掌下猎物。
咽喉软骨咯咯作响。
灵然却依然不管不顾地将唇角扯动,像是一个无声无息的嘲讽。
“不许这样看孤!”魏王泰勃然大怒,随即像扔马灯一样愤然地将灵然重重掼在地上。
灵然吃痛,整个人在地上连翻了十几次,嘭一声,后背撞上墙壁。内脏又碎了。他猛烈咳嗽,口中却哈哈大笑,清俊至极的脸上居然有一种诡异的美。
“阿泰,那人可是醒了?”隔着墙壁传来叩指声。崔彧的声音依然清冷如昔。
灵然这才知道原来崔彧就在隔壁。这墙壁不知为何却能够透过声音,应该不是大理寺诏狱了。他背靠着墙壁,四肢着地,缓缓地挣扎着坐起来,就靠在墙壁上双腿箕踞,口中哈哈大笑。“怎么,抓错了人,眼下你们要灭口吗?”
“放肆!”魏王泰怒吼一声。
隔壁又传来一阵叩指声。
魏王泰沉默,然后突然快步走到灵然面前,居高临下地用冰冷的目光俯视他。“待会儿见到阿彧不许你胡乱说话!”
这一声叮嘱却是极轻,几乎是贴着灵然耳朵传入。
灵然眉一抬,魏王泰却抛下他,匆匆地打开门出去了。
门关上,那盏马灯悠悠的光照亮了一室黑暗。
崔彧却等不及,已经走到门口,靴子落在空荡荡的地室内,显得格外阴森。
魏王泰忙忙地迎出去,与崔彧在门边相逢,随后传来魏王泰张扬的笑声。又是啪.啪拍背,又是哈哈狂笑。“阿彧,你送来的这个玩物甚好!还是你最懂我!”
原来这人见了崔彧会发疯,不知是中邪,还是入魔?灵然咳嗽几声,背靠着墙壁,呼吸如同一只破败的风箱,呵呵作响。
那头崔彧的声音隐约传来。“……让你玩,却不是让你只顾着玩!”
这话极绕口,魏王泰却立即听懂了。“阿彧你别生气!是孤的不是!只是这人一打就晕,到现在刚醒,要不你问问他?”
说着打开门。门环响动,两人脚步声匆匆地走进来。
从灵然角度,只见到地面一双黑金丝履靴,随即崔彧的声音从他头顶响起。“呵呵,嘴巴这么硬,是想死吗?”
最后那一声“想死”语调上扬,声音极其轻柔甜蜜,如同情人间的呢喃。
灵然迟钝地抚摸左手无名指上的黑蛇,示意大郎不要轻举妄动,头低垂着,一阵阵咳嗽,当作听不见这人说话。
“聋了?”崔彧皱眉,声音格外冷淡。
“没有!孤刚才下手有分寸的!”魏王泰急忙补充了一句。“你瞧!”
说着啪一声,鞭子从灵然头顶落下,灵然一阵抽搐。这一鞭,彻底打散了他刚刚好不容易聚起来的一口灵气,双手不断痉挛,脸色顿时惨白,大口大口往外喷血。
崔彧皱眉不悦道:“让我问完话再弄死!”
“是,阿彧你别生气!”魏王泰忙丢下鞭子,牢牢地抱住崔彧胳膊,居然如同一个在父母面前撒娇的孩子般,痴痴地笑着。“这两年你总是不肯与孤亲近,好不容易逮着你,这不是……为了讨你欢心嘛?”
“呵!”崔彧口中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下月就要大婚了,如今再说这些话有什么意思?”
“只要你提,孤立刻退婚!”魏王泰仰头,深深地看了崔彧一眼。“阿彧,这世间只有你最懂我的心。”
崔彧冷笑一声,转身就要往外走走,魏王泰却捉住他袖子不放。“我说真的!孤这颗心,心中通通都是你!不信,你剖开来瞧瞧。”
“给你说过多少次了!”崔彧越发不高兴,怫然甩袖道:“你将来是要争那个位置的人!整天只顾着儿女情长,何时才能成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