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祸心微笑,不答话。
席清音不傻,相反,他很聪明。
皱眉思考了几秒钟,他忽然一愣,心头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似乎从一开始,他就就没有想过鱼祸心的立场问题。
如果鱼祸心的立场在一切开始的时候就已经存疑,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释的通了。
席清音缓缓瞌眼,眉宇悄悄流露出疲态。
——容天河给他们设下埋伏,多次安全撤离总得有一个路线的情报来源,包括最后一次蒋明的疑点。明明有这么多次接近真相的机会,偏偏都因为轻信和大意与其失之交臂。
“之前我就奇怪,养年被容天河囚禁了数十年,忽然被送到黑市竞拍会,这个消息还被人四处扩散,甚至传到了管家的耳朵里,直接变成了派系会议的诱发原因,最后甚至变成战争的导/火/索。容天河根本就没有理由做这些事情,现在想想,原来都是你在中间捣鬼。”
鱼祸心抹了把脸上的脏污,语气里的恭敬并没有因为两人立场的转换而缺失半分。
他迅速点头承认说:“您猜的没有错,是我派人掳走她的。不过我没让那群人折磨鱼养年,当然,那些人现在已经全部处理掉了。”
席清音紧紧抿唇说:“养年去世的那一天,我记得你也在场,就在地牢外面。你在送别前还抱了抱木槿,和他说‘你会平安回来的’。那个时候你就知道了养年会出事?”
“您别把我想的这么坏。”鱼祸心猛的摇头,说:“我只知道容天河必要的时候会拿你们的生命来威胁太子殿下。我提醒过他,不要伤害槿弟,至于鱼养年……席画师您应该比我清楚的多,野望面前总有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是必定会被牺牲的。有舍,才有得。”
“……”
席清音眼睛里的嘲讽含义几乎要溢出,他差点绷不住人设几乎要嗤出声,好歹是忍住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往外蹦字。
“你知道她在临死前还惦记着你吗?!”
鱼祸心愣住:“什么?”
“可悲。”席清音冷声:“你什么都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你快说!”
鱼祸心一下子就急了,下意识刀尖下压,鲜红的血液渗出,染红素雅的御画师战袍。
观看直播的人纷纷发出惊呼。
“艹!狗贼鱼祸心,想对我男神做什么,快放下刀啊啊啊!!!”
“有没有人懂唇语的,好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就连席清音万年不变的冷清都散了好多,我真的是第一次看见他露出类似生气的表情!”
“懂唇语也没有用,镜头太晃,根本看不清他们在说什么。我们还是祈祷吧,祈祷席画师可千万不能出事。”
与人们的提心吊胆不同,席清音本人根本没有意识到脖颈上的伤口又被划大了。
他只觉得整个脖子几乎全部麻木,偏偏容天河临走前吩咐的那一句‘杀了’就像达摩克里斯之剑一样,牢牢的悬挂在他的头顶。
下一秒钟就有可能掉落下来,身首分离。
危机促使席清音头脑发热,说话根本来不及经过大脑:“你都不管她的死活了,还管她死前干什么。自相矛盾,自卑可笑。”
话音刚落,席清音就感觉到了一丝后悔。现在脖子上还架着一个匕首呢,逞什么能,待会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可是很快,席清音一想起鱼养年就觉得什么也不在乎了,这些话就是他想说的,不说出来都觉得不解气。
好在鱼祸心没有气到直接下手,他甚至都没有很生气。
沉默了好一阵子,鱼祸心盯着战场的目光逐渐飘远:“我是抱养进鱼家的,本来就不得鱼养年的喜爱。你们小时候出去玩,明明我也是主系的人,却始终只能看着你们的背影,分她亲手烹饪的蛋糕的时候,她宁可分给下人和奴仆,也不肯分给我这个‘名正言顺’的鱼家人,难道这不是在说我连个下人也不如?这样的她,从来就没有把我当人看过。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还是我当时就应该饿死街头?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席画师,您来告诉我,我到底错在了哪里,一个人想努力的活下去,这有错吗?”
席清音同情,却不能苟同。
他问:“这就是你做这一切的理由?”
鱼祸心摇头:“刚刚您把我想的太坏,现在又把我想的太好了。我做的事情,可远远不止这些啊。”
席清音偏头看他,只能看见半个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以及被冷风刮出碎碎斑斑的红。
“你什么意思?”
鱼祸心说:“我知道大家都背地里叫我串串,讽刺我是抱来的,根本不是鱼家人。他们就没有想过吗,鱼家有那么闲,抱养一个街边流浪、什么背景都没有的孤儿?”
席清音:“……”
他说不出话来,并且本能的感觉到恐慌。总感觉接下来鱼祸心说的事情,又会涉及到一些以前从来没有注意过的盲区。
果然糟糕的预感总是随时应验的。
鱼祸心说:“我是鱼家主系抱养子的同时,也是容家旁系的私生子。这都是上一辈的恩怨了,说起来我应该和容天河、容天炎是同一辈分的,算起来,太子殿下应该叫我一声叔叔。”
“……!”
鱼祸心好笑说:“席画师您聪明一世,难道就真的从来没有想过容天河的药是哪里来的吗?一家父子俩都患有鸣凰症,这得是多小的几率啊,要么就是前世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么,就是有人动了手脚。”
席清音瞬间反应过来:“先王的诊治医师是邹凉,他后来去你们鱼家做事了……等等,我记得你好像就是掌管鱼家的药品贸易。”
这样清算开来,事情已经非常清楚了。
猜忌这个人猜忌那个人,万万没有想到最大的恶人就在他们的身边。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从一开始鱼祸心打的就是这个算盘!
原本画作凝滞的思路瞬间被开阔,通过这一番谈话,眼前忽然之间豁然开朗,席清音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总是觉得那幅画作不对劲。
因为潜意识已经感觉出鱼祸心有问题,但是作画的时候没有点出来,整个画面由此变得不和谐。
既然精神力困局已经破解,当务之急得赶紧让画作到真正该去的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得把画改掉。
聊到这个时候还没有出事,席清音索性直说:“你怎么不动手杀我?”
鱼祸心一愣,惊讶开口说:“席画师您疯啦,我连只鸡都没杀过,怎么可能忽然杀人?而且还是杀您这样光辉伟大的人物,要是容天河败了,我可能连个缓刑都没有直接被绞死了,这也太亏了点。”
席清音无语:“刚刚容天河吩咐的时候,你刚刚不是说‘知道了’么?”
鱼祸心理所当然说:“我是‘知道’了啊,谁说我就得按照他嘴里的话去做,我又不是他的下属,我们只是做了一场交易而已。”
悬在头上的利刃顿时被撤掉,席清音总算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
鱼祸心叹了一口气,开口:“我不伤害槿弟,因为我始终觉着他是鱼家唯一一个在意我感受的人。虽然辈分有点儿乱掉,但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将他看做我亲弟弟的。”
席清音说:“养年也是在乎你的。”
鱼祸心说:“所有的一切我已经和盘托出,现在,可以告诉我她临死前说了什么吗?”
“……”
想到那天的情形,席清音眸子里显而易见的暗了下来,一字一顿的开口。
“养年在临死前,还一直紧紧的抓着我的手,让我好好照顾你,说她亏欠你太多了。直到我点头答应,她才舍得咽气。”
身后寂静无声。
就是现在!!!
鱼祸心脑子里还盘旋着那一句‘亏欠你太多……才舍得咽气’,正分心失措时,忽然猛的向前扑了一个空,狠狠摔倒在地上。
‘嗖’的一声,那支叫猫猫画笔的笔腾空而起,没有任何托举力直接浮空,像个小扫帚一样,从他的脸旁边飞过。
茫然抬脸,有毛茸茸的猫尾巴‘啪’的一下子打到他的脸上,直打的人晕头转向。
鱼祸心梗住:“你竟然!?”
猫咪回头看了他一眼,湛蓝色竖瞳满满的嘲讽,就好像是在说:是的,我就是这么刚。
直播间刚刚还一溜的弹幕,一下子就消失掉了。端坐在星网屏幕前的人们愣神,都是有些反应不过来,有个别多人一起观看直播的,纷纷面面相觑,满脸写着雾草。
战士们也懵了。
攻击不知道瞄准了哪里,稀里糊涂的打到自己人身上。有人忍无可忍的回头大骂,被提点之后同样满脸惊悚,跟着看了过来。
反应最大的还数容云景。
他瞄准了容天河,眼睛往旁边侧了一眼,继续往旁边瞄准。过了几秒钟,他猛的扭头,瞳孔地震的看向战场上窜来窜去的小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