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叔干枯的嘴唇蠕动几下,最终还是一句劝告的话都没有说出口。
他礼貌地颔首示意,随后转身,关上门,离开偌大的房间。
未重新回到窗前,看外面世界里一丝一毫的动静,整个人宛若一座失去意义的柴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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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控局幽深的生态房中,付沉揪住大白猫软软的后颈,耐着性子哄猫:“哥,张嘴啦!”
付云对着面前一条煮好的胡萝卜,前腿使劲蹬着往后退,就是不肯吃一口,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抗拒。
他故意发出一声吃痛的喵叫,付沉立刻撒手,得了自由的付云快速远离胡萝卜,在距离付沉两三个身位的地方优雅蹲坐下。
付沉终于体会到从前付云逮着他上药的痛苦。付云因逆转而兽化,但本质上他作为一个人类,依旧是杂食性的动物,需要定期从蔬菜中摄取相应营养。
问题是他拒绝吃蔬菜,顿顿都得是肉,付沉无可奈何。
他冲着大猫郁闷道:“哥,你以前跟只羊似的顿顿吃草。现在要逼你吃根胡萝卜怎么这么难?”
付云以一声喵叫回应过去。
付沉定定看了他一会没忍住,笑了出来,宣告认输,自己咬住胡萝卜咔嚓就是一口。胡萝卜新鲜甘甜,当个小零食尝尝也挺不错的,特控局的伙食当真良心。
瞧见他吃得津津有味,付云凑过来,探出好奇的脑袋。付沉回身挡了一下,“你不是不吃么?”
付云爪子扒拉出他拿着胡萝卜的手,也跟着咬了一口。或许是味道勾起了身体摄取营养的本能,付云眯起漂亮的眼睛,把整根胡萝卜吃掉。
哥这模样当真听话乖巧,付沉感觉自己在喂一只小兔子。他把付云抱过来,搂进怀里给他顺毛,“哥你是小孩子吗?非得抢着才觉得好吃。”
他知道摸猫咪身上的哪里会最舒服,付云很快就被俘获,在他怀中打起了滚。
付沉把尾巴抻到前面,给他当逗猫棒玩,“哥,沈医生的抑制剂快弄出来了,你很快就可以变回去。”
才说着话,他便听到耳麦里传来通讯,沈玥的一期研制结果出来了。
“赶巧了。”付沉将猫放下去,自己来到门口,一边输入房间的通行密码,一边对付云道,“抑制剂弄出来了,我先去看看,过一会再来找你。”
手掌按下,大门哗一声打开,走廊的强光照射进来。付云跟在他脚边,抬眼看着他,有些无措。
漂亮的金眸子缩成了竖瞳,灿烂魅惑宛若沙漠圆月。付沉蹲下来,亲了亲猫毛茸茸的嘴巴,“就去一会儿,很快就回来。”
大门合上前,付沉看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在门边徘徊,心里一阵酸涩的难受。脚上不由加快了步子,争取早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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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最新做的一批,一共六支。先注射半个月看看效果。”
逮猫打针可比逼他吃胡萝卜要难得多。付沉连哄带骗出手迅捷,两只猫差点又闹得打起来。
但不得不说效果还是挺显著的。第二针之后,付云的狂躁情绪明显降低许多,对靠近的人也不再一直保持敌意。“句芒”就他的情况商讨了一番,决定他可以转回到普通收押室里。
或许是因为一直维持在高度亢奋状态,付云的狂躁症状消失后,就开始因疲惫而变得渴睡,一天中除开进食的时间,几乎都躺在床上睡得天昏地暗。付沉跟着他忙忙碌碌转悠好几个月,现下难能空出时间来,于是只时不时过来看一眼,剩余的时间全在办公室里埋首卷宗。
付云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仍开着昏暗的灯,雪豹依旧没有来。
他有些不高兴。之前他们天天粘在一起,雪豹恨不得把他绑在自己的尾巴上带着走。这几天不知是因为何缘故,他几乎没怎么能见到雪豹。
越等待内心便越是焦虑,付云来到门口蹲坐着,期待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足音。
但是外边安静得很,估计是因为在夜里,走廊上除了时不时经过的巡逻干员,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大白猫蹲坐在门口,孤零零等了好久,始终等不来期待的那人。
他决定不等了。
前爪撑住墙立起身体,面对键位繁多的输入键盘,付云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密钥,软软的戳出一串通行码。
猫爪子按上去,两道验证通过,付云大摇大摆走出收押室。
空气中仍残留着一丝丝气味,雪豹在几个小时前来过,在门口待了一会儿,又离开了。付云竖起尾巴,犹如出征的战旗,踏着猫独有的安静轻巧的小步子,循气息而去。
循着气味,付云走廊尽头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光从门缝间逃逸而出,他悄悄拱开门,踱了进去。
付沉趴在凌乱的办公桌上打盹,山般的卷宗堆在桌上,将他牢牢挡在里面。
付云喵了一声。
“唔,哥你来了”付沉头昏脑涨,抬起头无精打采地打了声招呼。
片刻后他才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从桌前挪开:“哥你出来了!你怎么跑出来的”
付云蹲坐在地上,冲他喵了一声,尖尖虎牙露出,看起来很不开心。
他张开手臂,付云噗一下跳上去,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白猫庞大的身躯将小小的椅子塞得快要炸开,付沉将手使劲从他身后挣出来,一下下顺着背上的毛。
不似他坚硬粗糙如松针般的野兽长毛,付云的毛柔软纤细,付沉将脸埋进去,忽然想起松树上未落的积雪。
软软一捧,噗一声落在地上,闷声却传到心底。
付云长得快有只大型犬这么大,懒洋洋将爪子蜷缩在身下时,付沉感觉腿上被压得慌。
他挠挠付云的下巴,把他摸得舒服眯起眼。桌面上除了枯燥的卷宗,还有一些其他的东西。
付沉揽住他,面颊轻轻摩蹭一下,“哥,这是你的桌子,你还记得么?”
付云依言看过去。
桌面上的摆设不多,有一块黑色的石头,一个旧相框,里头夹着三张照片。
他指给付云,“这张是你的全家福,那时候你才三岁,你说这是唯一的一张。”
“这张小的……你说是你的一位旧友,我没问,所以也不知道。”
压在下方那张最新的,明显还带有彩墨冲印痕迹。照片上两个人站在硕大喷泉面前,付云头戴一顶粉红小猪帽,咧着嘴,笑得很快乐——这张照片其实还有后续,下一瞬间猫咪突然狡黠地亲过来,付云猝不及防,一脸可爱的呆滞懵懂。
“这张是我们在游乐园时,请那对父女帮忙拍的。你还送了小妹妹一只佩奇。”付沉揉揉他耳根后面,将相框取过来。
付云嗅嗅照片上的付沉,又抬头看一眼,而后舔了舔他的侧脸。付沉笑了笑,“我们在鬼屋里很丢脸。”
付云显然对这段记忆依旧迷茫,他打了个哈欠,在付沉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缩起来,闭目养神。
撇开那些因为强化而带来的狂躁暴怒,付沉觉得如果他真变成雪里拖枪,慵懒的猫咪状态才是付云会有的。
这人其实很害怕改变,一切事物能维持在当下则是最好,他不想找事,也不愿事来缠上他。这几个月被大动干戈地折腾,待他清醒之后若要接受起来,估计得需要一段时间。
到时候他就可以把被他挠出的伤痕摆上来大做文章,然后换得爱的抱抱。付沉自己想着想着,闷声笑出来。
握笔的手刷刷轻响,引起了付云的注意。白猫抬起头来,眼光追随着晃动的笔尖。落笔处字迹清晰工整,虽不是特别好看,相较从前却已是极大进步。
付云伸出爪子。
“哥,别闹。”付沉一边核查任务记录,一边还得捏住付云捣乱的猫爪子。他轻轻在爪背吻了一下,“你看你办公的时候,我都没给你添乱。”
注意力转移到其他地方,付云又将爪子伸向别处,好奇地扒拉。
“那沓资料是‘句芒’的,哥你别弄乱了,他们组长太爱整洁。”
“别咬了,脏,只是丹珠回给你的信而已。这件事我回头再和你算。”
“……肚子怎么瘪瘪的,晚饭没吃饱么?哥要不要回去吃点东西”
……
寂静的深夜里,一人一猫互相应答着,也不知他们听没听懂对方说了些什么。
翌日开会时,“狰”的众人惊奇发现会议桌上多了位新的老成员。
白色的大猫趴在桌上,尾巴轻晃,不时扫过付沉的脸。
付沉一脸淡定:“大组长来旁听,大家欢迎。”
徐偲惊奇:“他怎么出来的?沈玥医生还没批准外出吧?”
“防护系统认他的掌纹,偏偏他还记得密钥。昨天夜里趁着门口没人,自己开了门跑出来。”
付沉想到今早去查监控时,看到他竖着尾巴,大摇大摆穿越过安置区的走廊,有些哭笑不得。
付云既然能出来转悠,自然不乐意再回去。付沉只得先悄悄把他放在身边看管,一面给上头打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