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范围已缩得十分之小,赵汉东犹豫了一会儿,对徐偲道:“把沈玥医生的照片调出来给他,看看是不是。
监控上,干员将电脑转向丑,监控外的二人看到丑一直垂落的尾巴忽然左右摇摆起来,尾巴的主人十分激动。
赵汉东:“……我去把沈玥医生请过来。”
沈玥这些天稍微清闲了下来,赵汉东提前说了一声,第二天她便十分配合地前来了。
局里的解释只是有个人想要见她,沈玥自己也一头雾水,想了想,自己应该不认识什么大人物。
会客室里早有干员在等着,见到她进来,起身同她握手:“沈医生,您好。”
“您好。”沈玥小心翼翼同他打了招呼。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她谨慎问道,“请问是您找我么?”
“我只是一个传话人。”干员看出了沈玥的紧张,于是笑笑。他指了指自己耳里的耳麦道,“出于安全考虑,我们没让那位先生与您直接对话。他说的话会由我同步转述出来,您的回答也会立刻传到那边去。这次见面持续的时间不长,请您放心。”
沈玥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房间里静默无言,沈玥同干员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没有一个人先说话。
赵汉东一脸被辣到的表情:“搞什么,帮他找来人了,结果一句话都不说?”
徐偲明显比赵汉东更懂:“你懂个屁,这叫重逢之后相顾无言。”
赵汉东确实没有过类似的经历,他的前女友们踹掉他时恨不能开瓶庆祝。铁直赵汉东对此表示很不能理解:“上去问就完事儿了呗,‘你还爱不爱我’,嗯?不就一句话的事儿?”
徐偲不由得翻了翻白眼:“哥,要能问得出口也不会这么较劲儿了。”
监控外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监控内,丑盯着电脑荧荧的显示器,只顾瞪大眼凝视那张熟悉的面孔,是真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如徐偲所言,若是真能问得出口,也就不会这么尴尬地僵持着了。
人最无法鼓起勇气面对的两件:其一,生离死别;其二,久别重逢。
太好了,你还活着。
你过得怎么样?这些年,生活有没有改善?还需要抢超市的廉价红肠吗?
那只小狗是你的新宠物么?你是不是……是不是已经忘了球球?
你从悲痛中走出来了么?妈妈走后的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在伤心?
难过的时候,你也会抱着那只小狗哭泣么?
……
如果球球回来了,但他变成了怪物……你还会喜欢他么?
丑有千言万语凝聚在胸膛,可到了嘴边,却全都咽了回去。
时间将尽时,沈玥看到对面的干员似乎僵了一下,而后发出一声弃犬似的呜呜声。声音与寻常小狗的求饶声有些不太一样,不仔细分辨却也分辨不出来。
沈玥难以置信。
掐着时间的最后一点尾巴,她犹豫着问道:“……球球?”
时间到,干员礼貌地将沈玥请出会客间。
丑呆坐在椅子上,仿佛凝固的雕像。
良久,他的肩膀轻轻颤抖起来。
赵汉东接通审讯室的电话:“现在能说了吧。”
“我要你们答应我几个要求,做到我就带你们去三爷的堡垒。”丑缓缓抬起头,同监控对视上,棕褐色的眼眸里闪动着泪光,神情却是不容分说的决绝。
“我要每天都能见到沈玥,让我和她住在一起,不许派人监视我,否则免谈。”丑神色淡漠。
不过片刻之间,他便将自己的脆弱小心藏好,又恢复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赵汉东冷言:“不可能。”
“那你们永远别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丑闲闲往后一靠,扬起下巴,“我无所谓。”
这人武装起自己时,便是一块石头。“悲喜神”的信息必须得到,但丑的禁制也是绝对不能打开。
好在他们还有个谈判专家。赵汉东沉思片刻,同徐偲道:“把‘谛听’组的组长请来一趟吧。”
徐偲点点头。
赵汉东正耐心等待着,手机上却忽然跳出来一条信息,是特控局内的出任系统。
又有任务了啊,赵汉东一个头两个大。这里嘴合得跟蚌似的丑还没解决呢,那边又有事情了,真麻烦。
麻烦归麻烦,赵汉东还是马上打开了短信。
短信只有短短俩行,内容却令他浑身冷下来。
“‘狰’,任务目标:付云”
“优先有效控制,若出现无法挽回的情况,则就地射杀。”
.
薄暮冥冥,残阳只余最后一丝温度。
白天热闹喧哗的游乐园早已闭门谢客,此时华灯初上,惨白的路灯照着空无一人的街道,显得很是空旷寂寥。
园区内寂静无声,只有园区中心的大喷泉处传来哗哗水流声。今夜游乐园不接待游客,因此原本预设的喷泉灯光表演也取消了。
不过就算不取消,也不会有人敢来了。
白天漂亮壮观,游人如织的喷泉前,此刻溅满斑驳血迹,街道散落一地狼藉。
突然间,只听一声微响,一个影子落在喷泉正中央的巨大雕塑上。他顶着渐昏的天幕缓缓直起身。
月亮下,付沉缓缓直起身子,豹尾轻轻甩动,四肢已化作兽爪。夜风拂动他披落肩上的灰发,肩膀之处虽以纱布匆匆包扎起来,却仍在渗出鲜血。
他环顾四周,夜色笼罩在侧颜,显得愈发冷峻。
耳机里通讯频道接通:“霜队,文书下来了,分局会全力配合工作。”
付沉嗯了一声,声音冰冷:“场地都封锁好了吗?”
“封锁好了,现在外边围着的都是我们的人。”那人顿了顿,有些犹豫,“总局派了行动队过来,有可能会影响您的行动。”
“无妨,他们是我的人。”付沉提到这件事,声音不自觉又冷几度下去。
他往西南方向张望去,地面设施众多,进去后宛若丛林,更不要提西侧偌大的植物墙迷宫,要寻一个快速移动的目标实在很难。
付沉咬咬牙,再怎么难,他都得在“狰”过来之前把付云抓住。
“流沙,帮我监测西南侧旋转木马附近,他逃到那里了。”付云顿了顿,“一头通体雪白的大猫,应该不难找。他很会藏,我弄丢了踪迹。”
流沙收到,迅速下去安排。付沉仔细分辨着气流带给他的信息,随后锁定一处方向,悄无声息往那边潜行去。
游乐园内灯影晃动,雪豹斑白的身影如掠羽般悄然而过,空旷的欢愉场中静悄悄的。
整个空间宛若被覆盖在平静的水面下,付沉心中却翻涌着岩浆,千万头熔岩巨兽怒吼着挣扎欲出。
那条任务信息他自然也看到了,看完他便把手机摔个粉碎。
那四个字狠狠刺痛了他的心,付沉感觉自己从未如此排斥特控局。
任务发布得很快,明显是早有准备。付云这个混蛋肯定拿了一份假的报告来诓他,沈玥医生跟他站边圆谎,局里甚至已有一套针对他的应急方案。
全世界都知道,只有付沉不知道。
付云剥夺了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的知情权,摆明了打算自己的事情自己担,绝不拖累任何一个人。
付沉猜他八成还准备了一套说辞,打算在自己日渐撑不住时拿出来同他大吵一架,就可以有借口单飞,到时候他躲在哪个角落里是疯是死也没人知道,反正绝不危害社会。
只是他大概没预料到病毒会突然爆发,否则付沉可能真就信了他的鬼话,心灰意冷赌气回西藏,然后用一辈子去等一个无法再来哄自己的人。
凭什么?
五脏六腑都在剧烈地绞痛,这种痛苦不知是源于心脏,还是源于怒火。
雪豹矫健的身姿在设施间不停穿梭,喉间发出痛苦的低吼,疯狂搜寻留在空气中的蛛丝马迹。
付云太能藏了,他找不到他,但也只是现在。
就这么巴掌大的地方,他休想甩掉他!
.
月华初上,游乐场内为了引蛇出洞,关掉了大半的灯,人在其中恍若置身黑暗丛林。
付沉循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气息来到海盗船边。
白天他们还在这里欢笑,几个小时后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付沉悄悄潜行。他早已化回雪豹原型,将整个游乐园当做昏暗雪山之巅的猎场。
耳机里流沙正在给他小声播报:“监控刚刚拍到他溜进了这片区域,但只是一个身影。海盗船没有第二个出口,他应当还在里面。”
巨大船体微微翘起一端,付沉将自己隐藏在下风处,竭力不引起付云的注意。
他绕过一堆木箱,藏入海盗船下方的阴影里,悄悄探出头瞧去。
月下,一个人影蹲坐在船头,蓬乱浓密的白发遮住整张脸,看不清他的表情。付云兽化得厉害,全身上下仅余特控局那条黑色的工裤,四肢皆化作雪白兽爪,牢牢攀住船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