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芷也不恼,淡淡一笑,在殿前肃立。
约莫过了顿饭功夫,殿中隐约有笑语声传出来。接着是棋子散落一地的嘈杂。君芷冷冷地看了那宦官一眼。
他想是从那眼神中看出几分萧瑟之意,总算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进去通传。
不多时,主仆二人进去殿内,只见眉妃歪在软榻上,一左一右两个宫娥轻轻挥着团扇,替她扇着风。见了君芷,她自岿然,只是笑。
君芷按制行礼,眉妃招招手,媚笑道:“公主不必多礼,坐吧,本宫有要事和你相商。”回身对近前的宫娥道:“把小厨房新做的点心都端上来,请九公主尝尝。”
“启禀母妃,我也正好有要事与母妃相商。”君芷从倚翠手里将灵犀香接过,递上去,跪下道:“此物微薄,不成敬意,还望母妃笑纳。”
眉妃见这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突然开了窍,倒也实出意料之外,只就着她手里稍微看了一眼,笑道:“本宫记得,这是年初陛下赐予你做及笄之礼的,整个宫里只有这么一盒子,此物甚为贵重,本宫当不起。”
“父皇赐予我。”君芷依然维持原来的跪呈姿势,“我本当作珍宝藏之。等待出嫁之后再用,但从今而后,君芷只怕是再也用不到这些红尘中的东西了。”
眉妃娥眉微蹙:“公主何出此言?”
君芷正色道:“昨夜我做一梦,梦中仙师召我上山修行。道是如此,可保家国万宁。”
眉妃挑了挑眉头。
“原本我是没那么大福气的,只是仙师说了,我是代父清修,作为父皇的骨肉。”君芷梗了一下,旋即接着说下去,“等于是父皇的化身,我若修行得法,东楚万世长安。”
眉妃抬起纤纤玉手,轻轻掩住樱唇,打了个哈欠。
君芷不以为意,接着道:“仙师还说,若舍得皇子或皇女出家,为着补偿皇家的子嗣血脉,会让宫中最受宠的妃嫔,再替父皇诞下龙子。”
眉妃的手顿了一顿,凤眼陡然瞪圆了,身子坐直了,问道:“你说什么?”
君芷便又重复了一遍。
眉妃怔住。
两个小宫娥端着四样点心上来了,君芷觑眼细看,一丝不错,托盘上鹅黄的笺子写得清清楚楚。一绿豆,一马蹄,一桂花,一山药。不自觉脸上就露出一个凄恻的笑来。
那边的眉妃托着腮,思索了一会儿,见君芷还跪在地上,乍然醒悟过来:“九公主快快请起。”顿了一顿,命宫娥:“收下公主手上的香。”
君芷将那盒子交割清楚,朝倚翠抬了抬手,倚翠忙过来扶她。
“你这个梦,可信么?”眉妃还是将信将疑的表情,一双丹凤眼之中疑云滚滚。
君芷淡淡一笑:“宁可信其有,母妃您说是不是。”
死后君芷才发现,其实父亲是个十足的昏君。朝野固然有一班文死谏武死战的大臣。可她爹最爱听的,还是眉妃的枕边风。
这眉妃一生受尽恩宠,诸事顺遂,春风得意,唯独一样死不瞑目。她没有子嗣。为此不晓得斩杀了多少医官。又走了多少邪魔外道求子。眉妃纤细的腰部,始终不见任何动静。
君芷这一番话,对症下药,搔到了痒处。
求准了眉妃,也就是求准了昏君。
她决定前往瀛洲山,此山中多修仙门派,清修得法的弟子,不少成了游方的散仙,从此超脱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
若能如此,那这世间无论谁要驱使谁,谁又要灭掉谁,都不再是她的烦恼。
回宫后,倚翠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她不明白为何素来温柔似水的殿下,突然就成了这样的一副冷心冷面的样子,竟要舍弃一切出家……飙着眼泪问,公主是不是不愿意出嫁,没关系的,可以求皇上开恩,就在宫中修行也没有关系……
可能太过激动的缘故,这小丫头竟然口不择言到忘了忌讳。
君芷弯下腰摸摸她的头顶,眼中竟然有了一丝久违的酸涩。
——好翠翠,若有机会,我还会回来看你。
第3章 双修?
茶楼酒楼因其人客流通的特点,素来是探听消息的绝佳处所。
君芷原本是无心之举,因走到半路口渴,随身携带的饮水又喝光了,才走进道旁的这个小酒楼。
三千青丝用一根碧玉簪子束于头顶,外边罩着一顶乌纱斗笠,与身上烟青色的袍子相映成趣。好在此地行走之人,比她装束更稀奇古怪者不知几何,因而她倒是不甚打眼。此酒楼名“迎客松”,分上下两层,想必是取名时犯了风水,客人稀稀拉拉的,当真很“松”散,与君芷在东楚微服时所见的繁华景象,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兴许这就是方外的特色。一切都不疾不徐。不见热闹,但也不会太冷清。
以她所见,来一起食客,嬉笑言谈吃喝过后,接着又会来一起。跟约好了的一般。
君芷点了一壶清茶,就着一碟赤豆点心,浅斟慢饮。一边侧耳细听。
她身后那一桌几位仁兄,嗓门又大,豪爽又阔朗。
“此番前来参加试炼的人数之多,据说是近十年之最。”
“时气不好,战乱,再加上荒年,南边一带据说还发了时疫。有那家里孩子多,养不活的,送来修个仙道,岂不也是一番造化。”
“可这三大派都不是轻易进的。尤其玄天一脉,百里挑一,能拜入门下的,每年不过寥寥数人。来的人这样多,不知有多少要无功而返,伤心失望啊。”
“来了还有一丝侥幸通过的机会,如若试都不来一试,又怎么心甘……”
从君芷决定出家到成行,只用了两天。
因为她说得郑重,是代父出家,对国运有影响,钦天监奉皇命择了吉日,掐指算出大吉的日子即是次日。仓促间就出发了。君芷既决定要卖个玄虚,便决定要卖到底。因对上说道,须得悄悄走好,大张旗鼓,便不灵验。因此护送的人只是禁军的四名高手。
君芷深知虽然名为护送,四人肯定还身负密令,一则护送,二则监视,看这个突然作妖的九公主,是真的出家修行,还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君芷与这几个人骑着马,走了七天七夜。堪堪到了瀛洲地界。要到瀛洲山,须得渡江。这江无名,烟雾缭绕,的确给人紫气东来的祥瑞之感。摆渡的见了带刀的几个,却都不肯渡。盖因此地多仙家,最忌凡夫在此耀武扬威,逞凶斗狠,扰人清修。摆渡人岂肯为了外地偶然来的几个乘客,坏了这个规矩?
因此有银子也不好使。
君芷便命他们折返。
几个人都沉吟。
君芷笑道:“将本宫送至这烟涛微茫之地,已是尽了你们的本分,回去复命即可。若是怕上头有什么责难,本宫可手写一书,交与你们带回。”
说着便真的在艄公处借了一小支木炭,倚马而立,于白绢上书明缘故,再将腰间的玉佩摘下来,就用那绢子裹了,递与领头的人。
乘一张羊皮筏子渡了江。
着陆之后,又靠脚力走了半个月,总算隐隐听到瀛洲山的名头。沿途遇到不少灰头土脸,与她同一个方向赶路之人。
在这酒楼听了这一阵,才知晓,与她有同样心思的人,不在少数。想必先前路遇的,有往后的同门。也有即将要争夺入门名额的对手。所以此事说来好笑,明明修道之人最讲究一个清静无为。
可要想入门,竟然还是要争个头破血流……
酒楼的小二搭着条白色的手巾走上来,点头哈腰问君芷可要点菜。
确实鲜少有人来酒楼喝茶的。这在一众食客之中显得犹如异端。
君芷无心酒饭,结了账便出来。
朗朗乾坤,炎炎烈日,她面纱复又放下来遮住脸。缓缓往东走。
据说,走到这瀛洲岛的极东之地,就是瀛洲山。
自那迎客松酒楼出来之后,又行了半日,暮色渐浓,她发现自己身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尴尬地段。所幸再往前走了半里地,有个破庙。君芷双手合十在心里叹了一声。
谁知……才一进去便被呛了几呛。
原来里边竟然并非空室,有着极为浓烈的香气。
凡间的香薰不是这个味道。
这种细密幽微,沿着鼻子直透脑门儿,让人一闻便晕晕乎乎的香气,很邪门儿。
荒野之地,多半是妖。
君芷抬袖子捂住嘴,没让自己吸进第二口。
凝神细看之时,只见窗下一对交颈鸳鸯,却是体态纤纤的两个女子,似乎正行双修之术,细细的嘤咛声比室内的奇香还要销魂蚀骨。
君芷瞬间面色酡红,转身就要走。可不等她走到门边,轰然一阵妖风刮过,破门便哐啷一声合上了。
耳后有乍一听媚极艳极,细一听却冷极的笑声:“既然来了,何必又走?”
君芷依然用袖子捂着口鼻,低声道:“在下误入宝地……”
“没有误入这种说法。”那个声音似乎靠得更近了几分,“既来之则安之,阁下也是赶着要去修炼之人,那山上的道士脾气都又臭又硬,整日要你打坐念经,哪有我这双修和合之术来得有趣?你就不要赶路,入我门下,如何?”末了又是一阵极为骇人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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