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数千年后,它被成为石油,是人类历史上曾经最广泛使用的能源之一。
*
顾烈没想到狄其野打仗是一如既往的快。
他原想找理由把北滨道道台给办了,为狄其野帮姜通筹备北域都护府铺路,但那毕竟是个道台,不可能说办就办,结果由于挲图、冶庚二城被屠,遣调人口安抚民心等等问题接踵而来,他根本没来得及做。
结果大胜的捷报传来,再过两天,翼州知州就小心翼翼上了折子,说北滨道道台在挲图城失守中责任重大,被定国侯给拎到城门上砍了。
有言官参定国侯动用私刑。
顾烈板着脸说,定国侯不是等闲将领,寡人让他便宜行事,战时岂可如此迂腐。
那言官被陛下兜头扣了迂腐两个大字,好几天都没缓过来。
有同僚劝他,说您也不看看您参的是什么人,开朝四年了,您什么时候见过陛下跟定国侯生气啊?
顾烈何止不生气。
顾烈简直要为他家将军骄傲坏了。
前世打了多久?整整一年。耗费多少粮银?十倍不止。
这叫家有贤妻。
顾烈这话也不能对外说,只能隐晦地对着姜扬感叹:“定国侯,贤也。”
姜扬也拱手道:“我大楚兵神,自然天下无双。”
“无双战马,也是立功甚巨,”顾烈爱屋及乌,把无双也给夸上了。
“是,”看出陛下那点嘚瑟心思的姜扬捏着鼻子附和,“马好,人更好。”
史官往纸上记:陛下甚悦。
“也不知什么时候回京。”
“快的话,这月底或下月初,”姜扬是丞相,北域都护府的筹备进度,他自然是知道的,狄其野只需要帮姜通把大致体系和章程弄出来,于是推测道,“最迟,下月中也该到了。”
史官往纸上记:陛下甚思之。
*
“将军,”姜通再三劝阻狄其野,亦是有些惭愧,“您没日没夜地帮我,都没怎么休息,还是好好养几天伤,再走吧。”
狄其野保持右臂不动,左手扯着缰绳,利落地翻身上马:“不必了。我在京城,还有要事。”
姜通退而求其次:“那至少换上马车。”
“不用,”狄其野俯下身,揉了揉无双的脑袋,“我陪这老伙计,再跑上一趟远路。”
再跑上一趟远路,还是最后一趟远路?大楚兵神,如此良将,为什么就非得回去,困在京城中,当一个定国侯呢。姜通心中一梗,在马边跪下,声似梗咽。
“将军。”
“今日一别,不知何日再见。”
“山高水远,惟愿后会有期。望将军多多保重,属下姜通拜别!”
他这样,狄其野不知从何解释,干脆不解释了。他急着回去见顾烈。
簌簌落雪声中,骤然一声马嘶,随后是整齐的马蹄声。
白衣铁甲的将军身骑黑马,带领数十近卫,闯入茫茫大雪之中,渐行渐远,向京城赶去。
第120章 回家(上)
锦衣近卫是天子手中一把刀, 也就是除定国侯之外, 离天子最近的近臣。
朝廷中还有不少官员摸不透陛下对定国侯的态度, 但锦衣近卫心里是明明白白,陛下对定国侯,那是天底下独一份。
所以, 这趟随行北域的数十近卫,离京城越近,越是胆战心惊。
原因很简单, 定国侯受了伤, 还归心似箭连日赶路。
定国侯伤在右臂,并不是严重伤势。
而且初春天寒, 回程又是轻装赶路,近卫们也都按时按刻提醒定国侯换药。按常理来说, 以定国侯的体魄,应当不该有什么问题才是。
可实际上, 定国侯那张天妒人怨的帅脸,却是一天比一天憔悴了下去。
近卫们不得不担忧,回京之后, 陛下见了这样的定国侯, 恐怕是没他们好果子吃。
狄其野终于拉了缰绳,问:“还有几日路程?”
“就快到了,慢走的话,也只需两日”近卫赶紧回话,不抱希望地劝道, “将军,不如在前方歇脚?”
没想到狄其野却点了头。
“你们也累了,”狄其野揉了揉眉心,像是精力不济似的,“歇两日再走吧。找处干净居宅。”
近卫哪里不懂得定国侯这个爱洁的毛病,只要狄其野肯休息,什么都好说,连声应道:“是。属下立刻安排。”
近卫们的办事能力毋庸置疑,不出一个时辰,狄其野已经沐浴更衣完毕,靠在高床软枕上,继续思索那些让他精疲力竭的梦境。
就如同去时路上那个夜晚的梦境一样,回程路上,狄其野夜夜做梦,而每场梦境也是那么的真实清晰,以至于像是刻在了他的脑子里,让他无法忘记,让他没法不去想。
不同的是,狄其野无法再感受到梦中顾烈的感受,只能作为一个全然的旁观者。
最开始,狄其野梦到的是顾烈少年时。
他眼睁睁看着顾烈喝下那碗也许是顾烈食不知味起因的鸡汤,眼睁睁看着顾烈为那对母子的死亡而自责。
他看到顾烈用桃子逗那只可爱的黑猫嬉戏,见到了少年顾烈难得轻松的模样,可还来不及欣慰,就被愤怒重新占据了心神。
顾烈少年时的经历,比狄其野曾预想过的最坏猜测还要糟糕,而少年时的顾烈,比狄其野见过的任何人,都还要好。
如果说梦见顾烈少年时的经历,还能让狄其野在心疼中找出骄傲之处,后来的梦境,就彻底让狄其野陷入了心绪复杂的思索中。
这些梦境,是先前梦中顾烈下旨将他禁足未央宫的后续。
有时主角是顾烈,有时主角是自己。
这些梦境真实到了狄其野可以根据它们推测出,梦境中的自己被禁足在未央宫将近有两年的时间。
最初,梦中的未央宫是一派秋日景色,顾烈站在小书房的格窗后,望着梦中那个自己打桂花。
顾烈的眼神,似乎很为自己惋惜。
可顾烈惋惜什么呢?狄其野推测,恐怕是觉得自己不务正业?
随后,又是自己拿着本杂书,在问一位身穿太医院官服的男子:“‘木樨花酒可提振食欲、缓解头痛胸闷’中的木樨花,说的可是桂花?”
梦中的自己将那坛亲手做的桂花酒埋在院子里,等它发酵,酿成据说香甜可口的药酒。
场景变幻,梦中未央宫的琉璃瓦上就落满了雪。
梦中从秦州献上的年礼是一套淡青冰裂纹瓷器,让狄其野看着十分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现实中自己在秦州给顾烈生辰买的冰裂纹花瓶,与这一套很相似,只不过颜色有些差异。
这一套是淡青色,他送给顾烈却不幸落地的那个花瓶是淡紫色。
年礼送来时,他们两个在偏殿中相对而坐,顾烈笑话梦中离不开暖炉的自己像只躲在灶台里的野猫,而自己瞪了他一眼,无话反驳。
若说顾烈的纵容,尚且在君臣相处的范围内,梦中自己看向顾烈的眼神,那强装出的愤怒背后一闪而过的黯然,就不得不让狄其野暗自心惊。
狄其野不敢也不愿意去想,梦中那个自己是不是对已有王后的顾烈动了心。
可接下来的梦境,彻底打碎了狄其野的侥幸。
万物复苏的春日,梦中自己搬回了寝殿后园的平房。他那张依然铺着绒毯的软床,某日凭空出现了一个鸟巢,巢中是一只被开膛破肚、死状凄惨的斑鸠。
狄其野感到一阵恶心,随后,想到了鸠占鹊巢这个词。
鸠占鹊巢。
未央宫是谁的巢?
梦中,顾烈的皱眉不解,自己的冷漠自厌,似乎意味着他们都明白这是谁的手笔。
但顾烈显然不明白那个人为何要这么做,自己却是明白的。
狄其野不愿深想,只是木然地看着自己挖出了那坛据说香甜可口的桂花药酒,没有邀请那个有头痛顽疾的人。
从这个梦境开始,狄其野就连白天赶路时都无法自控地感到身心俱疲,可这些梦境不肯放过他,依旧夜夜到访,令他精神疲累到了极点。
梦中的自己倒是很有精神,夏季种睡莲,秋季又做起了纸鸢,似乎是自得其乐,可眉目却越来越冷,也越来越不会和顾烈好好说话,两个人逐渐走到了相看两厌的地步,也渐渐不怎么说话了。
昨日最后的梦境,梦中的自己在初雪落地之前,终于回到了定国侯府。这令狄其野大大松了口气。
若是梦中的自己继续留在未央宫,真不知到底是在折磨谁。
狄其野扪心自问,若自己就是梦中的狄其野,而顾烈也是梦中的顾烈,自己会怎么做。
最终,狄其野对自己承认,在顾烈已经有妻有子、而两个人始终不曾交心的情况下,自己恐怕会和梦中一样行事。
不知不觉又将近日梦境回想了一遍,狄其野不堪其扰,一声叹息。
他需要休息,需要充足的睡眠,他不能这副鬼样子回去见顾烈。
可是他一旦入睡,那梦境又会不请自来。
但他已经太累了,强撑没多久,他就沉沉睡去,而几乎就在入睡的瞬间,狄其野又落入了那圈套一般的梦境。
今夜的梦境,跟以往的那些梦境都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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