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到了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停住了脚步:“师尊,您的伤……”
戚少云闻言一笑,摇了摇头:“无妨,只是丹田被撕裂了一些,养几个月就好了。”
陌无尘抿了抿唇,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如果真的不严重,怎么可能需要养伤几个月?他干涩着嗓子憋出了一句“师尊好好养伤”,便一转身,逃也似的跑了。
戚少云静坐了片刻,忽然扯起了嘴角,无声地笑了。
陌无尘从戚少云的屋子里出来之后,就开始漫无目的地乱走,他的脸色有些不太好,跟个幽魂一样飘荡着,直到听到了一墙之隔的院落里有人在说话,才悄无声息地停了下来。
那院子里的人,显然没想到有人会溜达到这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巷子里,因此说话的声音也没有刻意放低。
“昨天的事情我已经听弟子详细说过了,说实在是的,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魔宫的实力竟然这么强。奇怪了,按理说,这些年魔宫一直被少阳宗压着打,也没见他们这么能耐过啊!”
“我也觉得十分奇怪,不过看昨日戚宗主的脸色,似乎也没有想到魔宫的实力会这么强吧。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稀奇的,毕竟盛名之下无虚士,魔宫传承了几百年,自然是有他们自己的生存之道的。”
“也是,那魔宫平日里跟正道几乎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也不知道十五年前为什么忽然要灭了墨韵山庄,弄得少阳宗整日咬着他们不放,这几年,整个魔宫都被打压成邪修了似的,要不是昨天忽然来了那么一场大反转,我几乎都要忘记了,在墨韵山庄出事之前,魔宫其实跟正道势力,相处得似乎一直都还挺不错的。我记得二十年前邪修大暴动,也是魔宫牵线,才正魔两道联手,把那些邪修给除掉了的呢。”
“你这么一说也真是。往日不曾细想,今日魔宫忽然这么一翻转,倒是让人生出了许多疑惑。不过,毕竟时间太久,真想追究,也追究不出什么了。倒是有另外一事,我实在是不吐不快。
你说,以戚宗主的人品,怎么到了最后就违反了跟季君泽的约定,竟然用了全力了?今日给他诊断之前,我还当他是被季君泽使了什么可怕手段,没想到却只是被暴力打裂了几条裂纹而已,休养一个月也就得了,他却几次三番找人来看,似乎有些……怕别人不知道他伤重似的……我实在想不明白……”
“……或许是其中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吧,毕竟魔修的手段太多……”
另一个人显然也有第一个人的疑惑,只是却性子谨慎,不愿意多说,只含糊地说了几句,便立刻转开了话题,没多久,两人就直接进屋去了。
陌无尘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站了良久,暗影落在了他的脸上,让人完全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他就这般一直从早上站到了夜幕降临,听到了远处有弟子找自己的声音,这才神色平静地走了出来,转了个弯,从自己的屋子方向转了出来。
找他的人是楚铬,看见了他,顿时面色一喜:“大师兄你可算是出来了!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又被抓……咳!总之,大师兄你没事就太好了,最近不太平,你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啊!”
陌无尘脸上露出了一抹淡笑,点了点头,似乎是不经意地问道:“外面有什么消息吗?”
楚铬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愤愤之色:“魔宫的人大概是疯了!各地的弟子今日传来了消息,说现在只要碰到了魔宫的人,一言不合就把我们的人的腿打断,还各种警告,真是要跟我们撕破脸了!真是有病!是他们少宫主打伤了师尊,怎么反倒像是他们才是有理的了?!”
陌无尘拢在袖袍下的手微微收拢,皱了皱眉:“季君泽出事了?”
楚铬摇了摇头:“谁知道他到底死没死啊!哼!真死了才好呢!不过他们的人疯成那样,想必就算是没死,差不多也快死了吧,不然他们这么一副疯狂反扑的模样是做什么?真是晦气!这帮疯子!”
陌无尘眸子里飞快地闪过了一抹阴狠厉色,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低低地道:“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你告诉师尊不用担心我,好好养伤就是了。”
楚铬连忙点了点头,催促道:“那你快去吧!”
陌无尘点头之后离开,他这才忍不住搓了搓自己的胳膊,奇怪地咕哝了一声:“真是怪了,今日怎么这么冷!”
他很快就将这个念头抛之脑后,去跟戚少云报告了一声之后,便下去了。
待屋子里再次陷入了一片平静之中,戚少云才睁开了眼睛,眉眼间带着几分冰冷,看着虚空中的某处,沉声问道:“他刚刚去哪儿了?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
虚空中传来了一个平板无情绪的声音,将陌无尘和楚铬的对话一字不少的重复了出来,这才回答了第一个问题:“少主从主子的屋子里出来之后,属下跟了一刻钟,便跟丢了。但他没有出院子。”
戚少云皱眉嗯了一声,只觉得眉心一阵抽疼。
这时,那声音又道:“少主似乎发现我了。”他的声音有些迟疑,但是更多的却是肯定。
戚少云微微一愣,继而舒展了眉宇,道:“他如今已经是筑基后期,又一向机敏,发现你不算什么难事,你们本就是他的人,接下来,就找个合适的时机,去认主吧。不要让他知道我的存在,懂吗?”
那声音没有情绪的应了一声“是”,便彻底消失了。
于是,当天半夜,陌无尘的床边,便出现了一个拿着墨韵山庄令牌的黑衣人。
彼时,陌无尘正盘膝坐在床上,皱紧了眉头感应着什么,这个黑衣人突兀出现的时候,他刚好费尽心机地拽到了一抹尾巴,被这人一惊,顿时什么都散了!
“……”
陌无尘闷闷地咳嗽了几声,半点儿也没有去擦唇边血迹的意思,只是缓缓地睁开了眼睛,阴沉沉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那个黑衣人,眼底犹如血海翻腾。
整个屋子瞬间陷入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死寂中去,黑衣人举着牌子跪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下意识五体投地地跪在了地上,周遭那种风雨欲来的氛围,几乎让黑衣人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立即死去!
“少,少主息怒!”
黑衣人艰涩地憋出了这两个字,拼尽全力将牌子往上举了举。
“属下……是老庄主给少主……留下来的势力……”
陌无尘面无表情地盯着跪趴在地上的黑衣人,一动不动,仿若雕塑。
他当然知道他是父亲留下来的人,他当然是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他当然知道……但是,他不该这个时候来!
他好不容易才借着体内的那股牵扯,找到了季君泽的气息,却被这个人打断了!
季君泽的气息那么弱,根本不可能再有第二次让他感应的机会,而他体内刚刚蹦出来的这个虫子,已经被折腾得奄奄一息,显然短时间内都不能再帮他确定季君泽是否安好了!
该死!
真是该死!
这个人,真是该死!
一片黑暗之中,陌无尘的眼睛里迸发出了强烈到浓稠的杀意,几乎要将眼前的这个人挫骨扬灰!
“少主饶命!”黑衣人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和这位少主的见面,竟然会是这样的一种开场!
他无比清楚地感觉到,这位小主子,是真的要杀了他!而且还是挫骨扬灰的那种杀!
“属下没有恶意!属下,是根据老庄主当年的要求,在暗中护着小主子,直到小主子晋级筑基巅峰,才出来听从小主子的安排的!”黑衣人艰涩地说道,声音忍不住有些发抖。
晋级筑基巅峰才出来?
陌无尘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血红色的眼瞳露出了一抹迷茫之色,继而缓缓归于平静,恢复了一片清澈的幽黑。
上一世,他是突破了筑基,进阶到筑基后面的金丹期的时候,才遇到了这个人,当时,这个人说,老庄主让他在小主子金丹期的时候,便来投诚,告诉他墨韵山庄墨卫的存在,而金丹期的要求,则是因为墨卫中人,最次的修为也是金丹期。
多有趣啊!
他用了一辈子的墨卫,他死去了的父亲留给他的东西,竟然可以随意改变他父亲的遗嘱,想怎么编篡就怎么编篡!
陌无尘这会儿忽然就有点儿想笑了,他的上辈子,是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以为还是过得还是不错的?是不是暗中躲着的那个人,一直都在嘲笑他,嘲笑他给他编织了一个那么美好的网,眼睁睁看着他在里面不放弃希望的挣扎,然后努力往上爬,最后快乐地去死?
心中明明被戾气充满了,但是陌无尘的脑袋却越发平静了下来,因为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要解决的麻烦还有很多很多,如果他自己的麻烦都不能完美解决的话,那么,又哪里还有时间去解决季君泽的麻烦呢?
昨天那样的事情,他当真不想再发生一次了,让季君泽在他手底下受伤,哪怕只是为了做戏,哪怕是为了从师尊手底下把他抢出来,也让他痛恨得想要掰断自己的双手,碾碎自己的手指了。
是不是只要他足够强,强大到连天道都能够轻易攥在手里的时候,他就可以什么都不顾忌的,把季君泽抢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