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份漫不经心的冷漠和恶意,让陌无尘气得浑身发抖。
季君泽倒是平淡, 用那只不用诊脉的手环住了陌无尘的腰, 靠在他身上:“难受。”
陌无尘顿时又紧张又心疼:“哪里难受?”
季君泽哑着嗓子:“哪儿都难受……”
他还冲陌无尘发了脾气:“别人给我看病你怎么不叫醒我?嫌我没用吗?”
他脸上的清俊因为发脾气而变得扭曲,透出几分阴鸷和乖戾,完全就是一个久病不愈而性格扭曲的年轻人。
陌无尘忙道歉:“我没有这个意思, 我……”
他一下子就红了眼眶:“我只是想让你多睡一会儿。”
季君泽冷笑了一声,张口还要讽刺, 但看了青阳子几人一眼, 又很快平静了下来:“以后别做这么失礼的事情, 只管叫我。”
陌无尘受气小媳妇儿似的点了点头, 殷切地摸了摸季君泽的脸试探温度,被推开了也不恼,依旧满眼讨好关心地看着季君泽。
一旁的戚少云眼中猜忌顿时去了大半,他见了季君泽好几次,每一次季君泽再怎么发疯,也一向很宠溺纵容陌无尘,绝对不会像这青年一样,病得只会冲亲近之人撒脾气。
季君泽和陌无尘从头到尾都认真演戏,没有一个人去看戚少云的脸色,这份坦然,成功让戚少云的怀疑又降低了一分。
季君泽收放自如,很快就恰到好处地收敛了他的脾气,满眼隐忍地问青阳子:“你看出什么来了?我这会儿刚好犯病,应当很容易看出来吧?”
他这话有些不大客气,离得近的几个人都有些不高兴,觉得季君泽太过放肆了。
但青阳子却目光深邃地看了季君泽一眼,并不以为忤,反而带着几分骇然和钦佩:“……这位小友,实在是好心性。”
这般严重的伤,竟然只是叫了几声难受,然后皱了皱眉头,即便是撒脾气了,也是很快就收敛了。
青阳子换位思考了一下,只觉得自己怕是做不到的这样的境界。
他见过的病人多了,像眼前这青年这般常年受病痛折磨的,就没有几个是正常的,几乎九成九都在病痛折磨中心性大变,乖戾异常,而眼前这人,收脾气收得还十分自如。
不说别的,就直说犯病这会儿吧,就他目前诊断的症状来看,眼前这青年正全身如同被撕裂,这疼痛,足够让任何一个彪形大汉疼得满地打滚儿了。
青阳子忍不住再一次赞叹:“小友实在性格坚强,否则真不一定能够坚持到如今。”
季君泽似笑非笑:“也还好,您只说能不能治吧。”
青阳子摸了摸下巴:“有些麻烦,先让戚宗主帮你看看吧,等他的诊断结果出来,我们两个商量一下,虽说不能全治,但至少能想出来温养的办法。你这病太重,如今只能慢慢温养,可虎狼之药也得用,不然……吊不住性命。”
他叹气:“其实你之前用的方子就已经极好了,你身体侵损的这般严重,本应该早就死了,还是之前的药吊住了性命,这才能活到现在。”
季君泽挑眉笑道:“那就请这位戚宗主看看吧,但愿能找出个正好的办法来。”
戚少云立刻迈步上前,脸上依旧温和一片:“小友莫要着急,我和百里宗主一定尽力!”
季君泽点了点头,像是被他的声音和神态安抚到了,但心底却忍不住冷笑连连。
这位师尊的嘴,可真是骗人的鬼呢,从刚刚到现在,竟然一直在演戏表示他松懈了信了自己和陌无尘了,实际上呢,都这会儿了,竟然还在拼命催动高级母蛊——这是有多怀疑他啊!
季君泽怡然不惧,他东拉西扯的那会儿,戒指里的帝王蛊已经彻底在他心脏布防成功,这会儿已经基本不会受到戚少云的高级母蛊的影响了。
戚少云这会儿给他诊脉,也不过就能诊断出他经脉俱损,内脏受伤严重,神魂损伤的结果而已。
季君泽懒洋洋地看了戚少云一眼:“麻烦这位戚宗主快些了,我这实在是不舒服得很,如今只想睡觉。”
戚少云探究地看着季君泽的脸,眼底一片深邃,笑着点了点头:“好,很快。”
说话间,他猛然加大了催动高级母蛊的力度,同时拿灵力试探着钻进了季君泽的经脉。
季君泽克制地由着戚少云探清楚了他此刻的脉搏,这才满脸恼怒地甩开了他的手:“你干什么?谁准你用灵力探入我经脉……咳咳……你,你想作什么?咳咳……”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季君泽吐了一口血,彻底软倒在陌无尘的怀里,全都面色尴尬不已。
陌无尘急得直叫季君泽的名字:“赵钰?夫君?!你没事吧?!”
他手忙脚乱地给季君泽塞了一枚丹药,又是抚胸口顺气,又是担忧眼泛红,直到季君泽咬着牙骂了一句“庸医”,得以说话,他这才找回了理智。
陌无尘冲着戚少云怒道:“我之前已经说了我夫君身体不好,他久病不愈,根本受不住外力入侵,你明明是很厉害的医者,难道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吗?
你为什么要不经我夫君同意,就贸然用灵力探入他的经脉?你想干什么?你真的是名门正派的宗主吗?怎么行事如此鬼祟?!”
陌无尘气得浑身发抖,脸上满是防备和怒意,而且质问的声音极大,惹得好几个宗门弟子都转头来看,听清楚了之后,不由满脸吃惊地去看戚少云。
戚少云没想到这小夫妻俩这么放肆,竟是半点儿人情理式也不懂,他不过稍稍试探,对方竟然就这么嚷嚷了起来,不由眉头微皱,眼底滑过一丝戾气。
他脸上露出无奈之色:“抱歉,我只是见这位小友内伤太严重,正在承受着可怕的疼痛,所以想用灵力帮他舒缓一下……我不知道你们防备心如此之重,是我冒失了,我道歉。”
他一副“满腔好意被误解,却万分理解不计较”的模样,让所有看到听到的正道弟子不由都满心敬佩,一个个眼露狂热和钦慕。
陌无尘抿了抿唇,他知道自己和季君泽对这些正道中人而言,不过是两个陌生人,而戚少云却跟他们相处太久,又向来形象高大,所以再计较下去只会吃亏,所以沉着脸点了点头。
陌无尘认真地道:“戚宗主的确是太冒失了,但戚宗主一片好意,我夫君虽然因为戚宗主的冒失受了伤,如今伤情加重,我们也不好说什。
只是,我希望日后戚宗主再给病人看病的话,能够更添几分感同身受和小心耐心,也免得必然再发生今日这种状况。
戚宗主和百里宗主都是医术高超之人,看过的病人不知凡几,想必能够理解我们作为病人家属的担忧,还有作为病人的痛苦和谨慎。”
戚少云没想到陌无尘竟然这么能言善辩,几句话就把不利局面给摆平了,他苦笑着点了点头:“最近事情太多,日夜都要……哎,总之是我冒失了,这位小友提醒的是,我一定记住这一次的教训!”
他态度如此诚恳,陌无尘从善如流地选择了谅解,便不吭声了。
一旁地青阳子探究地看了戚少云一眼,然后在戚少云察觉之前挪开了目光,对陌无尘和季君泽道:“今天天色已晚,赵小友又伤情忽然加重,不如先去休息,明日我和戚宗主商量好了诊治方案,再来与两位细说?”
陌无尘询问季君泽:“夫君?”
季君泽疲惫地把脑袋埋进了陌无尘的胸口里:“好,多谢百里宗主,之后还请百里宗主多费心了。”
他就是不提戚少云,一副不信任戚少云的样子,让青阳子尬笑不已,话痨竟然都接不住话了。
戚少云却不以为意,他已经几番试探,确定了眼前的赵钰并不是季君泽,那惨不参与治病,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区别。
戚少云大方地道:“既然两位小友都十分信任百里宗主,百里宗主就专心给赵小友看病就好。若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百里宗主只管来找我就是。”
他说罢,笑容爽朗地道:“清明峰上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这两位小友是百令宗的客人,百里宗主就自己招待吧,若是需要什么,只管让人言语就是。”
青阳子见戚少云目光清澈纯正,显然所说即所想,顿时松了一口气:“好好好,戚宗主先去忙。”
戚少云笑着点了点头,就像是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跟陌无尘和季君泽告辞之后,走了。
戚少云一走,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青阳子笑道:“这清明峰上有许多房间,我们百令宗都住在东边的客院,我让百里奇先带你们去休息,明日一早,我再来给赵小友复诊,然后敲定治疗方案。这样可好?”
陌无尘看季君泽,季君泽感激地点了点头:“多谢百里宗主了!”
青阳子见他模样清俊,笑容清透,想着他的病和他的性格,就忍不住欣赏不已,笑道:“客气了。两位请。”
季君泽和陌无尘冲他拱了拱手,然后由陌无尘驾车,百里奇领路,一路往东边去了。
走了许久,周边都没什么人了,百里奇才冲着季君泽和陌无尘悄悄比了个大拇指:“两位可真行,连戚宗主都敢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