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愣了片刻,似乎之前并未想过还有这层关系,最后轻轻笑了一声:“是兄弟又如何?这天下诸国,最开始都是兄弟,到头来还不是互相倾轧残杀。祁王也是天子的兄弟,同样在谋划着夺取天子的性命。”
庄衡抬起翅膀在他肩上拍拍:“哎,生活在这个时代,兄弟辛苦了!”
少年觉得他这话听着有些古怪,一时也没想明白怪在那里,蹙眉琢磨片刻,最终放弃。
庄衡转头打量这座宫殿:“哇!真奢华,戴国宫殿跟这里一比简直就成了麻雀窝,那个……我晚上就睡在这里?”
少年微微颔首:“你可满意?隔壁还有温泉池,随时可以去……哦,我倒是忘了给你多备几件衣袍,你先歇着,明日一早我便让人送几身新的过来。”
庄衡昂首挺胸,若换成人形这会儿必然要宠辱不惊地笑一下:“不必不必,别的都是身外物,我们修仙之人并不在意。”
少年并不与他争辩,扬声让人准备些吃的送来,又对他道:“你在这里好生歇着,我去看看我祖母。”
庄衡点点头:“你尽管去,不用担心我。”
少年走到大殿外面,仰头看看繁星点缀的夜空。
过了片刻,胥乌从走廊一头匆匆过来,躬身道:“主上,可要现在过去?”
“嗯。”少年收回目光,抬脚缓缓走下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章正在写,估计需要一个小时,明早看也是一样哒,大家晚安!=3=
第27章 [二更]鹤鹤有头发了!
废弃的王宫大而空旷, 少年与胥乌踩在青石板上的脚步声错落有致, 伴着低语声在四面回荡, 生出模糊不清的回音。
少年边走边问道:“可曾打听清楚?原统领确实死了?”
原统领指的是在叶统领之前明面为病逝实际应是遭到蓄意谋害的那位统领,胥乌道:“是死了,家人也没了,姓叶的手段狠辣, 没留下一个活口。”
少年嗓音凉沉如水:“他手下的心腹也都不在了?”
胥乌摇头:“不在了,连地牢里都打探过, 忠心于他的早就死了, 不忠的也降了, 姓叶的手握废都权柄后几乎是一言堂, 但凡与他不和的都活不成, 如今他的势力被连根拔除,剩下的人没一个中用的,除了墙头草就是普通百姓。”
少年脚步未停, 继续往前走。
胥乌顿了顿:“哦对了,季大石是比较成气候的,他手底下那帮男儿都极有血性,秉性也淳善,是可造之材。”
少年颔首:“确实如此。”
两人未再说言语,一前一后往宫殿深处走去, 沿途看不见半个人影,直到靠近祖庙才逐渐感受到几分人气,只是这人气也稀薄得很, 祖庙里供奉着本朝历代先祖,本该至少有几十人值守,如今只剩零零落落七八个,这七八个人也并不将差事放在心上,个个萎靡不振地歪头打着瞌睡。
胥乌见少年打量那几个人,低声说道:“兴许这里平时一个人都没有,今日是看城里动荡,他们才过来点个卯。主上,可要将他们敲晕?”
少年摇头:“不必,他们不容易醒,我们直接进去无妨。”
胥乌躬身应“是”,跟着他走上台阶,进入祖庙后继续往深处走,走到尽头才停下,祖庙中点着万年烛,四处都是幽幽火光,少年借着火光移开悬挂在面前的一幅画,伸手在画后面的墙上不同位置连按几下。
伴着沉闷声响,墙壁缓缓转动,露出后面幽暗的隧道,一股细微的潮气迎面扑来,显然这条隧道后面的暗室并非密不透风。
胥乌从墙上取下一支万年烛并举高,少年就着微弱的火光走下台阶,台阶不算深,下了约莫一层楼后,眼前豁然开朗,是一间简陋质朴的密室,密室里的陈设非常简单,床榻、案几等都由石头砌成,而这些石头上竟半点灰尘也没有。
少年在案几前跪坐下,案几上笔墨纸砚俱全,少年却并不碰那些,而是从石筒中取出一支削得光滑细长的竹片,拿起刻刀低头在竹片上刻字,半晌后将刻刀放下,吹走竹片上的碎屑,起身走到一边,低声道:“当心脚下。”
胥乌低头看看,往边上挪开半步。
少年抬手握住床榻顶头的石柱,用力将石柱转动半圈,只听“轰隆”一声闷响,在他们脚下,原本平整光滑的地面忽地裂成两半,同时床榻内侧的墙壁也轰然而开,可以看见那里面另有天地,竟是一条极深极长的通道,通道两侧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就悬挂着一对长明灯,将那方空间照得透亮,而脚下的裂缝一直往前延伸至通道深处,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地下暗河,暗室中的石榻便横跨在暗河之上。
少年在石柱上轻叩三次,榻下平静的水面晕出波纹,远处缓缓流动的暗河忽然翻起水花,一道影子以极快的速度从远处游来,水花翻飞间,影子纵身而起,带着四溅的水珠跳上石榻。
跳上来的是一个人,皮肤白中透青,像是常年不见阳光所致,面孔与常人也生得不同,脸颊耳前多两道形似鱼鳃的薄膜,在看清少年的面孔后,来人立刻匍匐在地,发出低沉的声音:“主上!”
少年将手中竹片递给他:“替我送一封信到京都,务必交到左宰手中。”
来人应了声“是”,将竹片咬在口中,转身跳入暗河,水面下的影子迅速远去,眨眼功夫不见踪影,暗河迅速恢复平静。
少年反向转动石柱,脚下裂缝又缓缓合拢,地面平整如初,之后他与胥乌转身走上台阶离开暗室,回到祖庙后关闭暗门,将壁画移回原位。
一切仿佛都未曾发生过,少年与胥乌离开祖庙时那些守兵已经睡得东倒西歪,两人原路返回,没多久便回到寝殿,少年来回一趟祖庙,兴许是因为在地下待过,此刻从头到脚都渗着寒意,胸腔里也像注满凉水,既冷又沉,他在门外停下脚步伫立片刻,低声问守在那里的宫人:“我带过来的那只鹤可曾进食?”
宫人低头道:“进食了,先后吃过两餐,也去沐浴过,回来便睡了。”
少年莫名觉得身上的凉意减退了些,心里也热乎起来,他抬脚走进殿中,一眼就看到扭头单脚站立在窗边的庄衡。
庄衡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动静将嘴巴从羽毛里拔|出来,困倦道:“小老弟回来啦?”
少年:“……”
庄衡清醒了一点,连忙改口:“琅弟你回来啦?”
少年:“……嗯。”
庄衡将头扭到另一边,换只脚收到腹下,很快又再次睡过去。
少年去隔间沐浴,从他身边经过时忍不住在他颈上背上摸摸,庄衡毫无防备地咕哝一声,很快又没了声息。
没过多久,少年沐浴回来,目光落在庄衡身上,看他睡得香便放轻脚步走到榻边,榻上躺着庄衡的身体,无声无息,毫无动静,换成别人必定觉得诡异,恐怕会吓得一夜难眠,少年却神色如常,甚至在那身体的旁边躺下,拿另一条锦被给自己盖上。
只是心里到底思绪过重,少年阖眼许久都没能睡着,他干脆睁开眼,扭头看向旁边的身体。
庄衡性情跳脱,平日喜欢在季大石等人面前故弄玄虚,但少年观察力强,怎么看都觉得他眼底深处透着灵动与狡黠,偶尔瞧着蠢,偶尔瞧着又聪慧,不论哪副面孔都招人喜爱,而此时躺在身边的人闭着眼毫无生机,五官长相便越发凸显出来,气质与平日截然不同。
少年总觉得他身上透着古怪,平日也无意探究,此时有些睡不着,忍不住便盯着他那张脸看,看着看着干脆抱着被子挪过去靠近些,扭头朝窗边的鹤看一眼,手指蠢蠢欲动,最终伸出去在那白如圭玉的脸颊上轻轻戳了一下。
庄衡睡得沉,对少年的举动毫无所觉。
少年没料到他的脸会那么软,愣了一下,之后撑起半边身子,一手支着额,另一手伸长,换另一边脸戳,戳完还是不过瘾,目光落在他光秃秃反着光的头顶上,忍不住摸了摸,感受片刻后觉得有趣,干脆整个掌心贴上去,开始大脑阔斧地撸光头。
庄衡半睡半醒时又换了个方向,隐约觉得头顶有种异样的感觉,下意识伸长脖子将嘴巴往翅膀下面扎深些,用翅膀在头顶蹭了蹭,蹭完继续睡。
夜凉如水,少年手搭在庄衡人形身体的头上,不知何时睡着了,榻边滴漏不停歇,刻度渐渐移到正子时,少年睡梦中察觉掌心触感有些异样,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到庄衡头上,瞬间睡意全无。
庄衡原本光秃秃的脑袋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乌黑柔软的头发,那头发从少年指缝间穿过,竟不停在生长,越来越长,转眼就如绸缎般铺散在枕上,在烛光下泛着鸦青色的荧荧光泽。
少年怔怔看着,怀疑是自己眼花,手指忍不住握紧,微微抬高,那缎发顿时如瀑布般从他指尖溜过,悉数滑落下去。
少年如此这般地重复不知多少遍,看那缎发握不住似的一遍又一遍落下,莫名停不下来,仿佛上了瘾,竟不知不觉玩到了天明。
庄衡醒来后就看见这么一副诡异的画面,吓得大叫一声,差点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