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子大约爱而不得,又不想责怪赵泽成,便将这些罪名都强加到了纪绒身上。
他从前自己都不知道的一些丑照和偷拍被不知从哪个角落搜罗出来,放在帖子里反复观赏,一些“恐同大军”更是第一火力。
纪绒看了一会儿,便有点胸闷。
他稍稍停了停,听到书架背后的女孩子说:“……不过这个纪绒前段时间不是消失了吗?很多人都说是给她吓跑了,可能还分手了……啧,不知道现在回来了是不是和好了,不然多可惜。”
纪绒便很想问问她,可惜什么,为什么可惜,哪里可惜。
他垂着眼,继续将这个逐渐变成语言暴力楼的贴子看下去。
谩骂者也不过说些很弱智的粗话,大多卑劣,目光短浅,很容易被戳破和反驳,可不知道为什么,纪绒和自己说着这些,看起来还是会难受。
又看了一阵,赵泽成的微信忽然跳出来。
他们的聊天现在似乎变成了单方面的输出,把纪绒手机页面往上滑,从头到尾,都只有赵泽成一个人在说话。但内容多种多样,相当丰富。
他有时候会同纪绒炫耀,说他放走了一只狐妖,有时候劣质撒谎,说自己出了车祸,想见纪绒一面,更多的时候,赵泽成一日三餐地问候,说些他遇到的小事,穿插其中,偶尔也问纪绒“你想我怎么样?”“你要我做什么?”“怎么样才行呢?”这些笼统而难度极高的问题。
但这一次不一样,这一次赵泽成的问题具体了很多。
他问纪绒:“如果我离开协调处的话,可以再给我个机会吗?”
作者有话说:
34
文字没有语气附带,也不显示打字者的面部表情,让人难以判断对方的真情假意,诉求目的。
纪绒盯着这行字看了一会,分辨不出赵泽成只是想通过这样一个问题表真心,亦或是真的愿意为他离开。
四五点的冬天的夜来的迅猛,方才还微微亮的天空,这时候已经完全黑下来。
纪绒只身站在层层叠叠的书架里,黑影罩下来,压住了他,而方才闹哄哄为他抱不平的三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议论,重新回到他们的生活中去。
只有纪绒回不去。
纪绒的思绪变的很乱,也没有办法继续复习了。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装作刚刚回来的样子,朝三人礼貌笑笑,将东西收拾好带走。
被摊开的古文字与铭刻仍旧摆放在最上面。
摊开的一页纪绒正好做了笔记,写了个甲骨文的“爱”字。
纪绒记得那天赵泽成和他两个人坐在教室里,赵泽成提前透露作业答案,暧昧地在他耳边低语。
赵泽成说,最原始的爱,就是身体交叠,做他们常做的事。
要真是这样就好了,纪绒想,可为什么现在的爱,变得复杂难懂,百转千回。
他多看几眼,最终还是将书本收好,压在最下面。
三天以后,纪绒迎来了第一门考试。
这天的天很阴沉,仿佛就预示着题目的困难以及挂科的容易,纪绒数了数,自己起码有30分的题目都不会,能不能过真的凭缘分。
他考得郁闷,慢吞吞走到楼下,老天爷还忽然下起雨来。
纪绒坐在教室里考试的时候还没有,下楼道的时候看见毛茸茸的雨点往下飘,而等他走到大门口,毛绒的雨点已经变成实体的雨滴,密度不大地落在地上车上。
纪绒稍稍停住,他伸出手去,几秒钟就感受到一滴雨点砸在他的手心上。
出于绒毛动物天生对沾湿的厌恶,纪绒不是很想冒雨行走。
后面来的同学也都分成三派,一些毫不犹豫地跑进雨里,一些三三两两地撑了把伞离开,还有一些,则和纪绒一样,站在原地。
纪绒因为下来的早,站在这些人的最前面,过了大概半分钟,他开始听见了身后许多夹杂在一起的,接连不断的,类似于撒娇的声音。
大多数是女孩子,也有一两个男声,在冲电话那头的人求救。
他们说,雨好大回不去,说来接我嘛,说快一点。
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下越大,以更高的频率敲打着地面。
又不断有人冲进雨里,也有一个不高的男生从雨里撑着伞跑来,他跑地急,越过纪绒,朝他身后某个女孩子招手。
女孩子一蹦一跳地走过去,站到了他的伞下。
纪绒忽然意识到,自己是不配站在这里等的。因为既等不到雨变小,也等不到谁来送伞。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下。
等下一个男孩子冲进雨里的时候,纪绒也学他的样子,将手上的书都顶在了头上,人盯着地面开始往下冲。
雨点很快打在书面以及纪绒的手腕上。
冰凉地击打仿佛将他拉回那个雨夜。
他和赵泽成在一片孤舟中风雨飘摇,而于事无补的雨衣,披在纪绒的身上。
回忆和姿势限制了纪绒的视线。
他冲地快,等意识到前面有障碍物的时候已经来不及。
纪绒直直朝前面撞过去。
好在被纪绒撞到的人身材结实,不过退后了小半步,没叫两个人滚下阶梯去。
打在纪绒身上的雨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伞面被击打的噼啪声。
纪绒赶紧撑了他一把,一边说对不起,一边站直了。
他先看见系带的皮鞋,然后是合体的西装裤,皮带,白衬衫,质地良好的大衣,最后是赵泽成的脸。
赵泽成人站在比纪绒矮一截的台阶上,人居然和他差不多高,在伞下同纪绒坦坦荡荡地对视。
赵泽成直接道:“我带你过去吧?”
纪绒已经有几天没有见过赵泽成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别的,他率先就想起了那个帖子的题目,他是光和雨伞。
怎么考试周,老是下雨呢?
赵泽成没等到他的回应,自作主张地想往上踏一节,站到了纪绒的身边。
被纪绒伸手拦了一下,纪绒说:“不用了。”
他说完没等赵泽成说话,已经继续把书本顶起来,却始终没迈开腿。
他的腿就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拽住了一样,在原地动不了。
“你干什么?”纪绒皱眉。
“我带你过去吧,”赵泽成还是说,“雨会越下越大的。”
若是只看赵泽成的眼神和语气,没有谁会相信这个人正暗暗搞鬼。
赵泽成站到纪绒的身边来,手扶住了纪绒的腰。
在他带着纪绒往下走的瞬间,纪绒的腿脚忽然又受控制了,行动自如地走了几节台阶。
纪绒侧了侧身躲开赵泽成在他腰间的手,两个人便又停下来。
“你让我自己走。”纪绒说。
赵泽成也不说话,只是纪绒尝试自己走的时候,赵泽成就使坏让他动不了。
这实在太卑鄙了,几十节的台阶纪绒尝试离开三四次都没能成功。
完全走下台阶时,赵泽成的手还扶在纪绒的腰上。
而也许是他们这样走走停停过于惹眼,从他们身边经过的人总会回头望一眼,在看见他们的瞬间,纪绒总觉得所有人都放出了八卦的光。
有的带着兴奋,有的带着恶意。
纪绒只好妥协,他加快了一点脚步,把书本抱在胸前,叫赵泽成走快一些。
赵泽成腿比他长这么多,当然是很轻松的。
两个人竞走一般越过西校区的教学楼和第一食堂。
雨也的确如赵泽成所说,越下越大,几乎组成一个雨帘,将两个人困在雨下。
纪绒一边走,一边忍不住想,他和赵泽成重新见面以后,最长的时间的相处都在雨里了。还总是很大,光声音就叫人讨厌,吵的人心绪不宁,没法思考。
赵泽成忽然停下来,纪绒便也被迫停了,听他说:“往这边走吧。”
雨大的几乎看不清路,纪绒分辨了一下,才看清那个不是去校门口的方向。
纪绒今天只有一门考试,是打算要回家的。
“去干嘛?”
“雨太大了,”赵泽成道,“你打车坐公车都不方便,我开车送你回去吧。”
雨的确是很大,大到人们从他们身边经过,都已经无暇顾及抬头看他们。
纪绒抬头与赵泽成对视,随即又没有缘由的想到了那天赵泽成的那句问话,赵泽成问他要是离开协调处,会不会原谅他。
那之后赵泽成没发过别的讯息来了。
纪绒当时凭借文字判断不出赵泽成说话的真心假意,但好像,与人面对面,也很难。
因为纪绒想,赵泽成从前在教室里叫他的名字,同他暗搓搓地调情。
在黑夜里拉他的手,问他冷不冷。
亲在纪绒的脸上,耳鬓厮磨地说他可爱。
以及现在的这一刻,没有哪一个,纪绒判断地出来,是真情还是假意。
赵泽成看纪绒不说话,便又问:“可以吗?”
纪绒没回答可以不可以,他也问赵泽成:“你知道论坛里那个帖子吗?”
赵泽成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他那段时间揪心于寻找纪绒,学校和协调处的工作都不怎么上心,更别说是被人告白这种小事了。
不过事情闹大以后,校领导找过他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