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纪绒的印象中,黔诺总是美的,做什么都游刃有余,那些叫纪绒束手无策的事,摆到黔诺眼前,他仿佛也眨眨眼就能解决。
而自打黔诺第一次被他嘴里的“秃头男”亲了嘴大发脾气以后,纪绒就很少能在他脸上看到过这样负面情绪浓重的表情了。
纪绒想着便加快了脚步,拐过一个小弯道,原本被建筑物挡住的黔诺的对话对象也露出来。
那人看起来比赵泽成像个大学老师多了。
纪绒感觉他的打扮好像和大学里的其他教授是一个路子,头上顶着有些油腻的发胶,把头发梳的一丝不苟,露出的额头下面戴了一副土气的四方眼镜,穿着一身最规矩的黑色外套黑色西装裤,和黑色皮鞋。
但他大概比大多数教授要高一些,站在黔诺面前,同样抬着手在说什么。
土气的男人看起来要比黔诺镇定的多,眼镜遮掉了他的眼睛,纪绒看不全,只是看他说话的语速并不快,伸出的手也只是做些很小的手势。
反观黔诺,纪绒从没有见过那么不得体的黔诺。
他几乎是在上蹿下跳的,每说一句话都要用力的拍下车顶,或是踢一下轮胎,整个人看起来都有着不太像黔诺会有的暴躁。
纪绒逐渐靠的更近了。
而这一次黔诺又骂的格外大声,传进了纪绒的耳朵里。
黔诺骂道:“你给我滚!”
骂完,他就仿佛情绪失控一般,单手一挥,将停在边上的跑车凌空抬了起来,隔了十几米远,纪绒还是听见金属被挤压发出的声音,那车被无形的手拎到半空,又被迫翻了个面。
纪绒下了一跳,赶紧慌乱地往四周看。
确定了周围都无人以后,纪绒才想起来黔诺的对面就站着一个。
等纪绒猛地再看过去,车子却已经不知何时又被翻回来。
“我喜欢你。”黔诺对面的男人嘴里说着,“黔诺,我真的好喜欢你,你答应我,我一定一辈子对你好。”
纪绒看见黔诺的手紧紧绷着,嘴角抿成一条直线,眼神锐利的盯着对面的男人。车还静止在半空中,但又好像不是静止那么简单。
它被两道力道拉扯着,很细微地发着抖,只不过均衡之后,静止了罢了。
而这期间,男人的嘴里源源不断,统统都是对黔诺的表白,他语调不快,又很真诚,说得多了,便显得有些可怜。
又隔了一会儿,纪绒看到黔诺忽然地后退了几步,车子嘭的一声落回地上,卡着车轮的小零件都飞了许多出来。
“黔诺!你没事吧?”黔诺眼前的男人语调很着急,往前走了两步,被黔诺伸手一指,又停住了。
黔诺喘着气骂了两句脏话:“你他妈的到底要干什么,我说了不,我不,你听不懂人话吗?”
黔诺说完了仍旧喘着气,而男人没有回,往前的几步也叫他的视线发生了变化,男人审视的眼神透过土气的镜片射出来,落在纪绒的身上。
黔诺也注意到了,他顺着男人的目光看过来,看清是纪绒以后,愣了愣。
“你怎么来了?”黔诺的语气缓和了一些,问他。
许是不想在场还有第三人在场,那男人又对黔诺说了几句纪绒听不懂的话和许多句喜欢,便匆匆地走了,留下满头雾水的纪绒和满脸不高兴的黔诺。
黔诺望着他的背影又骂了一句**,抬腿踢了下那辆已经报废的车,才同纪绒一起走回公寓。
纪绒是很好奇的,但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
倒是黔诺自己走了几节台阶,忽然又激动起来,挥了一下拳头:“这个**!”
黔诺气的做了几个深呼吸,对纪绒讲:“后你看见这种**就赶快他妈的跑,搞得自己什么情圣一样,太恐怖了,他昨天——””
黔诺说道这里,便顿了顿,纪绒看他几度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出来,最后只道:“算了,反正离远点就对了。”
黔诺一路气哼哼的回到家里。
纪绒注意到黔诺的身上还穿着与他以前穿着不太相符的小西装,制作精良,脱起来也麻烦。
黔诺骂骂咧咧地脱了一路,最后剩下一件衬衣,袖子被他挽上去,头发也抓乱了,看起来便有了些从前的黔诺的痕迹。
“散装情圣,”黔诺最后又对纪绒下定义道,“自我感动型选手,自以为付出的可多,觉得自己喜欢我,我就得喜欢他,什么**。”
纪绒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黔诺这么生气,他也不敢问,只好听黔诺抱怨了一通,从抱怨当中的只言片语的消息里拼凑出个故事来。
大概就是送承诺那台车的追求者,如何合黔诺心意地追了他,钱也给了,床也上了,结果黔诺昨天刚想说分手,他大庭广众地和黔诺求了婚。
这些都还没什么,黔诺逢场作戏习惯了,当时还很高兴的收了价值连城的钻戒。
叫黔诺受不了的是,他答应了求婚以后,对方褪去成功人士的人类伪装,露出了被他掩藏的很好的妖气,对方根本不是人,是一只修为极高的乌龟精。
“他是只千年老王八!”黔诺满脸厌恶地叫,做出呕吐的表情,“我还和他上过床!你知道有多恶心吗!”
他们妖精间的歧视确实是比人类的人种歧视还严重许多,并且没有人呼吁平等,各族之间通常相互歧视。
可能是因为自己很弱,纪绒这方面的观念很淡薄,但黔诺厌恶一只乌龟精,纪绒还算可以理解。
“他还很厉害,”黔诺抱怨了半天,又叹了口气,说,“我根本打不过他,我连他一根手指也打不过。”
黔诺说得挫败,又很气地砸了下抱枕。
纪绒还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黔诺,他与黔诺的定位忽然对调,纪绒还不习惯这个位置,一时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便只能轻轻拍拍黔诺的肩膀,以示安慰。
黔诺手里还攥着个抱枕的,他抱得很紧,姿势也相当于半背对着纪绒,因此纪绒便没有看到,黔诺沉默下来以后,垂下来的眼睛里的慌乱和绝望。
两个人沉默地坐了许久。
纪绒久违地发起呆来,脑子里便胡乱地闪过很多。
他想方才的经历,想那个乌龟精付尹对黔诺的表白,想黔诺的抱怨,也想赵泽成。他从与赵泽成的第一次见面开始想,一点一滴,想到今早的分别。
赵泽成不让他去车站送,把纪绒按在被褥里让他别起来。
纪绒的牙的都还没刷呢,而赵泽成满嘴都是清新的味道。他也不嫌弃纪绒,同他吻了很久,又亲他的鼻尖,和他说再见。
纪绒靠在床上,看赵泽成背着不大的包,提着先前整理了很久的行李箱。行李箱滚在地上的声音不大,纪绒竖着耳朵听,听它慢慢地被拉出客厅,接着又出了大门,然后嘭的一声过后,再也不见了。
纪绒差不多是马上爬起来又去开了门。
可电梯也不知为何这样快,赵泽成已经不在门外。
他在空荡荡的门口站了一会儿,走回来又趴会床上,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仿佛被抽去了力气,连公寓都不想回。
“黔诺。”纪绒忽然出声。
黔诺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问他怎么了。
纪绒想了想,很真诚地与黔诺探讨:“你刚才说情圣…是不是要满嘴喜欢的,才叫情圣啊?”
黔诺眉头都皱起来了,不知道纪绒这是从哪来问出来的蠢问题:“我跟你吐槽这么久,你就问我这个?”
纪绒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他没有强求黔诺回答,但在心里默默地想,那赵泽成大概不是一个情圣吧。
付尹光是刚刚的几分钟,便对黔诺不知道说了多少声地喜欢了,纪绒想,赵泽成好像,从没对自己说过喜欢呢。
黔诺耳提面命,苦口婆心,要叫纪绒离这种人远些。
纪绒却不知为什么,满脑子都在想,在想,让赵泽成也要和付尹一样,几分钟就说上好多好多喜欢他,做一个黔诺口中的“情圣”才好。
作者有话说:
14
不知道是不是路途中信号不好,赵泽成走了以后,一直到第二天晚上,才给纪绒来了信息。
纪绒收到的时候正洗完澡出来,头发吹了半干,披了个大毛巾在头上,看见赵泽成的语音,动作顿了顿。
赵泽成的声音不大,很低,也不解释怎么这样久不理他,只短短地喊他:“绒绒。”
纪绒这个名字是刚化形时,族里统一起的,他们起名通常极为随意,由一个什么表安了姓,再由族内德高望重的长老给他们赐名。
纪绒和黔诺这一波凑到的这位长老大约比较懒惰,总爱起单名。而就纪绒小时候从更大些的狐妖那里听说,这个绒字是因为他一开始化形不全,脸上手上还有些狐狸的绒毛,长老便手一挥,给了个绒字。
纪绒的名字由来并不珍贵,也没有像人类一样,被父母寄托许多美好祝愿,因此他从未对其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直到某天,赵泽成抱着他在客厅的小沙发看书,赵泽成好像很喜欢新买的洗护用品的香味,扑在纪绒身上上上下下不停地嗅。
纪绒被他弄的痒,两个人玩闹一阵,书也不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