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越往上雾气越浓,渐渐什么也看不清了。
但谢翡忽然一阵恍惚,生出种说不上来的熟悉感,这份异样一直维持到他抵达露营平台才消失。
宽阔的平台上挤满了帐篷,几步就有个烤火点,温度没比山下低太多。也不知景区的人用了什么方法,能在零下十度的气温中保持火种不灭。
谢翡搓了搓手,拉紧身上的冲锋衣,“找个东面防风的空地,先搭帐篷吧。”
刚说完,他就见一旁的燕来眼睛失焦地呆站着。
“燕先生?”谢翡在对方脸前挥了挥手。
半晌,燕来甩了甩头,“我又看见他了……”
“谁?”
“我画过的那个黑衣男人。”燕来瞟了眼不远处的白焰,压低了嗓子说。
谢翡怔了怔,随即有些急切地问:“你看见什么了?”
而身侧的郁离,也在听到燕来所说后猛然转头。
“我看见……”燕来回想着那一幕残像。
白雪山巅,苍鹰盘旋。
男人还是那身黑衣,并未撑伞,可燕来依旧看不清对方的五官——就像蒙了层雾,似幻非幻,似真非真。
“他怀里抱着个……”
郁离霎时僵直。
“襁褓中的婴儿?”
郁离骤然放松。
“手里还拿着个细颈瓶,白玉的颜色……”燕来努力描述得细致一些:“好像是在喂奶?”
“不可能!”郁离愤而暴起:“我最讨厌奶!”
燕来:???
作者有话要说:
湘妃:因为自卑,我受到了孤立
银粟:胖,咕
琉璃:绝不可能是喂奶,除非他还有别的小可爱
第41章
“……你?”燕来缓缓打出个问号。
郁离立刻僵住, 好在浓密的络腮胡挡住了他的表情,意识到自己不慎口误,他心里一紧, 牵强地找了个理由:“我是说因为我极度厌恶奶这种东西,整座山头都别想找到一点, 就连哺乳期的母兽也被通通赶跑了, 他哪儿有奶可喂,分明是琼浆玉液!”
燕来无意识地发出个单音:“啊?”
郁离只当他不信, 冷声强调:“你说的那一幕我也记得, 当时我就在旁边盯着, 还能有错?”
“郁先生和他认识?”燕来震惊,这位年纪轻轻的大明星到底活了多久?不过他最急于想知道的却是另一件事:“他是谁?”
“一个骗子。”郁离忿忿,察觉谢翡探究的视线, 心中愈发慌张,恨不得堵住燕来的嘴,咬牙说:“你问那么多干嘛?让你干活也不动, 是不是想偷懒?”
见郁离这副样子,谢翡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双眼微微眯起, 心说原来郁离还是被洞府前主人给养大的,有这么一层伦理关系在, 他之前以为的暧昧应该是错觉,或许只是身为长辈的宠溺,和作为晚辈的依赖。
但见郁离都快原地爆炸了,他也不敢再撩虎须, 便打了个圆场,“听说晚餐七点半就停止供应了, 我们赶紧搭帐篷吧。”
他们拢共带了四顶帐篷,陆胜男单独一顶,陆熙平和燕来打挤,原本白焰也是一个人睡,但在郁离见到阿福一飞进帐篷就往谢翡睡袋里钻后,气得再次将它扔给了外国友人。
等郁离返回帐篷,就见谢翡抱膝坐在睡袋上,头顶挂了盏汽灯,灯光盛在他含笑的眼睛里:“阿福哥不在这儿住了吗?那今晚就只有我们俩睡了。”
郁离先是一呆,接着身体急速升温,总觉得谢翡这句话、甚至此刻的表情都有无限深意,好像在暗示他是有意为之。
郁离强作镇定地警告:“你可别想趁机做什么。”
见谢翡面露茫然,他又耻于说得太直白,于是绷起脸:“我出去转转,你自己好好反省。”
谢翡还真地反省了一下,得出自己完全没有错处的结论,又打好了待会儿该如何认错的腹稿,可他等了半个小时,郁离还没回来。
已经七点过了,谢翡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只好先去吃饭。
露营平台不远就有一座寺庙,提供日常餐食,谢翡到时只剩最后几个菜了,他随便都要了点儿,端着盘子找到几个同伴,发现同桌还有个浓眉大眼的和尚。
“小施主,这个点才来吃饭啊?”和尚笑着问。
谢翡也回了个笑,“嗯,等我哥呢。”
其余几人都快吃完了,纷纷问郁离呢?
谢翡坐了下来,“他说要出去转转,没事,反正他不吃晚饭。”
话音一落,原本趴在白焰头顶的阿福就飞到了他肩上,谢翡懒得管它,实在饿得不行,也没心思嫌弃饭菜味道差了,闷头就开吃。
“转转不错,今天寺庙会开放说法堂,八点还有一场法会。”晚上山里黑灯瞎火的,和尚便认为少年的哥哥是去庙里转了,“说法的是我们方丈,修为高深,大家可以去听听。”
白焰当即表现出兴趣,身为外国人,他对于异国的传统文化都很好奇,便与和尚聊了起来。
谢翡听了一耳朵,才知道寺庙始建于隋朝,如今已有上千年历史了。
当和尚提到第一任方丈时,谢翡忽听小若蚊子哼哼的声音自耳畔响起,“那位方丈是个好人,要不是他,老大估计都饿死了……”
谢翡侧头看了眼贴在他脖子上的阿福,小弧度动了下唇,“怎么回事?”
“唉,我也是听老大自己说的,具体不敢讲,总归就是自然条件发生了巨变,他找不到吃的,饿得奄奄一息,被那位方丈捡回寺庙,当宠——”阿福及时收声:“反正就被圈养了二十多年,您懂的。”
懂,不就是被当宠物吗?
“你们以前……我是说洞府最初就是在这座山上?”谢翡捂着嘴小声问,他想到缆车上忽生的熟悉感,以及燕来所见到的场景,愈发相信自己就是洞府前主人的转世。而他整日都在村子后山上上下下,却从未觉得亲近,今天初到这里便心生异样,遂如此猜测。
“对,我们住在主峰顶,但整片山头都属于我们的地盘。”
他们目前所在只是海拔一千多米的小峰,主峰则有三千多米高,得坐另一条线的缆车。不过每年十一月末起,主峰都会封山。
“那客栈怎么搬去了夕宁村?”论风水,显然千机山更好。
“说来也是意外。”阿福细细叹了口气,吹得谢翡耳朵发痒,“当时老大被人追杀,满山林子乱跑,一直跑到村子后山,机缘巧合解开了洞府封印。我们当然也想搬回来,可那时外界没有灵力,洞府中残存那点儿还得用来维持我和湘妃的人形,老大也无能为力,只有先待着了,谁知一待就是上百年……”
“追杀?”谢翡感觉不可思议,才听见郁离被当宠物养,又听见郁离被追杀,所以郁离变回原形那些年过得到底有多惨?
“世道乱,都是些为了钱丧良心的偷猎者。”
谢翡还想再问,忽听遥遥传来几声古朴而雄浑的钟响,身旁的和尚站起身,“法会要开始了,各位施主慢慢吃,我先走一步。”
白焰和燕来跟着和尚一块儿走了,陆家两人觉得冷不愿意去,而阿福在听说谢翡打算去找郁离后,便找借口溜了。
回到帐篷,郁离仍不见踪影。
谢翡围着露营平台找了一圈无果,便沿一条石阶往上,试图碰碰运气。
平台的灯光透了过来,照出石阶两侧堆积的白雪,和寒夜下银装素裹的山林。
吸一口气,能冷到肺里。
渐渐的,身后人声越来越小,光线也越来越暗。
谢翡犹豫了下要不要折返,可刚才吃饭时太急,又和阿福聊天分了心,导致现在有点儿消化不良,索性再走一会儿消消食。
他打开手机电筒照明,估摸五分钟后,在山道旁一处小观景台上发现了郁离。
对方的背影几乎融入黑暗,若非谢翡眼尖,还真就错过了。
估计是被光线所扰,郁离转了过来。
“哥,你——”
谢翡蓦地一愣。
借着灯光,他恍惚看见了郁离眼中来不及收回的情绪,是浓得化不开的悲伤。
但郁离很快垂下眼,再望过来时已恢复如常。
谢翡微抿起唇,并不认为自己所见是错觉,怀疑是不是故地重游,勾起了郁离记忆中一些晦暗往事。
他几步走到郁离身旁,很想说你别不开心,出口却是“你站在这儿干嘛”。
“随便转转。”
“哦。”
两人同时沉默,四下无声。
半晌,郁离问:“不冷吗?”
谢翡这才感觉到暴露在外的右手冷得快麻掉了,忙将手机塞回兜里,另一只手捏住冻僵的小指。
黑暗霎时降临,只有明月和星光。
寂静中,谢翡听见了拉链拉开的声音,接着是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再然后肩上就多了件混合着檀香与青竹气息的衣服。
“你连冷都不知道?”郁离语带嘲讽。
一只手横伸过来,握住谢翡的右手,妖力化作缕缕热气钻入皮下,让他有种浸泡在温水中的惬意。
谢翡转头看向身旁的人,却只能看见对方模糊的身影。
“哥。”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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