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和龙 (青小雨)

“是啊是啊，他很寂寞。”

“你是个好人。”地精们互相讨论了一下，仰头看着小王子，“你陪着他吧，一直陪着他吧。”

兰西顺水推舟地问：“他年纪很大了？看不出来呀。”

“哦，他年纪很大了，比我们还大。”

兰西心里一抖——比精灵们还大？精灵们说，它们的年纪和这片森林一样大，那霍辛……

兰西脸色顿时惨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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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古堡的地下室里，整个屋内只有一张十分巨大的床，没有其他家具。

屋内连只蜡烛也没有，只有朝北的墙面顶端有一排气孔，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门窗了。

几乎占据了整间屋子的超级大床上，床帘半遮半掩，隐约露出床上人的“身躯”——垂在床沿边的巨大黑色尾巴，鳞片在动作中互相摩擦，发出诡异刺耳的声音，精灵娜娜莉从门外进来，推着小小的餐车，撩起一边的床帘恭敬道：“主人，用餐吧。”

“他怎么样？”床帘里传来低沉沙哑的声音。

“殿下用完餐去书房了，”娜娜莉道，“他很喜欢主人为他点的菜单，又同其他精灵们聊了许多，大家都很喜欢他。”

“嗯。”床帘微微颤动，从里头探出一颗巨大的龙头，他立起的上半身几乎顶到了穹顶，通体漆黑，连尖锐的长角也黑得发亮，像上古的黑铁剑，带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漆黑的竖瞳在暗色的光线下犀利又恐怖，喷出的热气足以将精灵掀翻过去。娜娜莉显然早就习惯了，紧紧地握着床头边的扶手，稳住了身形，将餐车上的食物推到龙头下方。

如果兰西看见了，定然要将刚吃进去的东西都吐出来——餐车上摆着几个巨大的碗盘，上面堆着新鲜的还淌着血的肉块。

有鱼、有野猪、有砍掉了一半脑袋的羚羊，瞪着一双死不瞑目的眼睛。

精灵们是热爱生命的生物，哪怕娜娜莉已经服侍了这条巨龙许多年，每每到对方用餐时，它依然有些不适。

巨龙显然也清楚这一点，巨大的眼珠像颗精美的琉璃球，瞟了眼食物，开口道：“退下吧。”

娜娜莉松了口气，躬身行礼，又想起什么，迟疑道：“主人，您不告诉殿下关于您接他来城堡的原因吗？我怕他因为不能信任您，无法帮到您。”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巨龙道，“人类很复杂，你我都得谨慎一些。”

“可是。”娜娜莉有些不安，粗大的手指纠结地抠在一起，道，“您能维持人形的时间已经越来越短了，对日光也越发敏感，再这样下去……万一让人类国王发现了您的弱点，您会有危险。”

巨龙拥有人类无法想象的巨额财富，在这古堡的地下，埋藏着无数奇珍异宝和被诅咒的金币，不夸张地说，这座山实则是真正的“金山”。

巨龙生性贪婪，又因为被金币上的诅咒侵袭而无法离开自己的宝藏，只能在宝藏上方修建大型的古堡，年复一年地盘旋在上，守护着宝藏们。

时间流逝，巨龙一天比一天虚弱，终有一日他会被掩藏在地底的宝藏害死。

只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开诅咒——那就是找到能够代替宝藏的，对于巨龙来说无法替代的珍宝。只有他心甘情愿地放弃这座“金山”，诅咒才会解除。

这么多年，巨龙混入人类世界，投资生意、收购各种稀罕宝物，但从未找到能替代诅咒之物的珍宝。

无可奈何下，巨龙去找了守护这片土地的山神。

山神告诉他，他一直在寻找的东西就在人类身上，人类心中拥有的宝物，才是这世间最完美也是最遗憾的珍宝——它太过完美，集世间的财富也无法买到，它也太过遗憾，轻而易举就会被捏碎，甚至会化为利剑，将拥有宝物的人毫不留情地杀死。

巨龙从未听说过还有这样的宝物，为了寻找它，巨龙曾经差点杀死一个人，只为了挖开他的胸腔，找寻他心脏里藏着的“宝物”。

关键时刻还是山神拦住了他。

“古伊尔说过了，宝物必须由人类心甘情愿地交出来，否则没有用。”巨龙沉声道。

古伊尔就是山神的名字，它和这片土地同生同长，学识渊博，通晓万物。

娜娜莉点点头：“原来如此。”

“去吧。”巨龙低头嗅闻带着血块的食物，瞳孔竖成细细的一条线，“照顾好他，但也不要太纵容他。”

娜娜莉低头：“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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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晚饭霍辛果然准时到场，他依然是那身黑衣，衣领放了下来，露出形状优美的下颚线条。

兰西偷偷地打量他，但实在看不出他的具体年纪——霍辛黑发、黑瞳、皮肤颜色略深，怎么看也不过二十多虽的年纪，只是他性格沉郁又有威严，算他三十岁好了，但实在不像活了许多许多年的样子。

兰西想：这就是个老妖精啊，难道长生不老的秘诀，就是吃人？吃年轻的人？

兰西脑补的哆嗦了一下，坐在长桌另一头，觉得自己有点食欲不振——虽然晚餐十分美味，比中午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一想到霍辛的年纪和他的身份，就什么心情也没有了。

“听说你下午一直在我的书房里。”霍辛慢慢喝着红酒，他的肉只煎了两层熟，看着血淋淋的，好在长桌够长，两人离得很远，兰西并看不清。

兰西嗯了一声：“是你说我哪儿都可以去的。”

“不能出城堡。”霍辛补充了一句，道：“地下室也不能随便去。”

兰西还没发现有个地下室，被对方一说反而有些好奇：“地下室里有什么？不会关着和我一样的人吧？呵呵。”

“这里只有你一个人类。”霍辛知道他问了精灵们什么，索性也不装了，但也没告诉他自己的真实身份，道，“好奇心是人类为数不多的良好又讨人嫌的品质，还想看什么书可以告诉科利尔或者娜娜莉，它们会帮你找来。”

兰西：“……”

兰西喝着红酒，将意面卷起来塞进嘴里，小声咕哝道：“非人类还非出优越感了？老妖精。”

霍辛抬眼，白日显得有些浅淡的黑色，此时却十分深邃，盯着兰西道：“我只是在说事实。优越感这种东西，只有当你比别人厉害一点的时候才容易出现，当你们不在一个层级时——譬如你和蚂蚁，你会对蚂蚁有优越感吗？”

兰西：“……”

霍辛打击够了自己的宠物王子，吃完饭优雅地擦了擦嘴，准备来和兰西培养感情了。

这是不太容易的事，霍辛对任何事物都不太亲近，这是龙的本性使然，但既然要人类心甘情愿奉上他的宝物，自然得培养感情，增强信任。

霍辛想了想，觉得自己这回应该没理解错。

他让兰西坐到花园里，科利尔给兰西盖上薄毯——山里的夜晚很冷，怕他感冒。

篝火在墙角燃起，藤蔓和精灵们沐浴着月光出现，开始为庆祝兰西的到来而歌唱舞蹈。

这是一幅神奇的画面，至少对兰西来说。

藤蔓扭动，不时形成各种形状，有爱心，有花朵，还在半空组成了兰西王子的模样。角落里不知名的花争相绽放，花香扑鼻，月色下萤火虫腾飞，仿佛天上的星星落了满地，形成了壮阔又缥缈的画面。

精灵们手拉手唱歌，歌词兰西听不懂，只觉得十分悠扬好听，仿佛某种古老的咒语，令人沉迷。

等到夜深了，节目才终于结束，霍辛一脸无聊地撑着额角，始终观察着兰西的神情，兰西看得十分新奇开心，忍不住道：“这太美了！”

霍辛看着他的笑容，挑眉：“你喜欢就好。”

兰西这才恍然自己放低了戒心，居然主动和霍辛说话，登时扬起下颚，收敛了笑容，骄傲道：“公爵有心了。”

霍辛漆黑的瞳孔在月色下显出竖瞳来，但很快又恢复了，不满道：“叫主人。”

兰西不说话，霍辛不想破坏了这一夜得来不易的好气氛，只得暂且饶过他：“去睡吧，时间不早了。”

兰西站起身，跟着霍辛回了客厅，再回头时：篝火消失了，夜风将树影吹出可怕的沙沙声，藤蔓缠绕在栅栏和石柱上，仿佛从未离开过，角落里绽开的花朵凋谢了，花瓣洒了一地，什么地精、萤火虫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他只是喝多了，做了一夜荒诞的梦。

霍辛亲自将兰西送到卧室前，兰西道：“晚安，公爵。”

霍辛忽略掉公爵两个字，俯身在兰西额头上吻了吻：“晚安。”

兰西吓了一跳，捂着额头往后退了两步，霍辛蹙眉：“你们人类不都这样做吗？”

兰西：“……”

霍辛见他避之不及的模样，心里不满：“过来。”

兰西摇头。

霍辛往前一步，兰西便后退一步，霍辛干脆进了兰西的卧室，目光扫过书桌，原本空荡的书桌上放着几本书，正是兰西从霍辛的书房里拿出来的。

那几本书封面古旧，书页早就泛黄，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正是记载着黑魔法、精灵传说和古老生物的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