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知自己之前的“发疯”已经被蒋弼之知道了,也早在很久以前就敏锐地察觉到蒋弼之厌恶那种失控的情绪化。他不知道现在蒋弼之是怎么看他的……疯子?神经病?暴力狂?
随后他做出放松的神态,甚至还有些笑意,轻快地说道:“就是……”
“算了,回头再说这个。”蒋弼之再次出言打断,他不想让自己逼着陈星撒谎。
他走在前面,并没有扶陈星,但他又走得很慢,陈星在后面跛着脚跟着,倒也不觉吃力。
蒋弼之带他来到三楼的健身房,从柜子里抱出一个沙袋,重重地墩到地上,沙袋上的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我自己很久没用这个东西了,你得帮我挂上去。”蒋弼之弯腰扶着沙袋,抬头对陈星说道。
陈星一直讶异地看着他动作,闻言有些茫然地走上前,“怎么弄?”
蒋弼之指着墙角立着的一个钢架:“看见那上面的铁环了吗?一会儿我把沙袋抱起来,你就把这个铁扣扣到那个环上,注意角度,别让链子拧住。”蒋弼之给他看眼怎么掰开挂钩,陈星点点头,心里越发没底,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沙袋看起来很重,蒋弼之抱沙袋时,脸上现出隐忍发力的神色,下颌处微微隆起, 脖子上和手背上也暴起青筋,衬衣袖子被鼓起的肌肉撑得紧绷绷的。
陈星赶紧去扣那个环,但是那个铁环位置有些高,他得踮起脚才将将够到,费了些时间才弄好,这时蒋弼之已经累得脸上有些涨红了。陈星十分抱歉地看向他。
蒋弼之却像接收不到他的眼神似的,微微吐了口气,兀自转身又找出绑带和拳击手套。
“把手伸出来。”
陈星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是要让自己打拳,“我……蒋先生,我不会打拳击。”
蒋弼之淡淡看他一眼,语气亦很平静:“知道为什么打不赢怀中吗?他学过,你没学过,你出拳的角度就错了。”他拉起陈星一只手,缓慢地往上缠着绑带,“我教你怎么打架。”
陈星不说话了,低头看他将自己的手缠得结结实实,他的指关节上有擦伤,绑带覆上去时只有些许微不可见的停顿,之后就毫不怜惜地绑紧,那些伤口接连感到刺痛。然后是另一只手,之后是拳击手套 。
“来吧!先摆好姿势!”蒋弼之神色严厉地击了下掌,声音很响,如同他的嗓音一样洪亮。
陈星一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蒋弼之。
蒋弼之在沙袋前做出起始动作,拍了下自己腿,问陈星:“你哪只手力气大?”
陈星迟疑了一下,“左手。”
“那正好,就和我这个姿势一样,把你受伤的脚放后面,今天不练腿部,只练手,重心不要后移,保护好你受伤的脚腕。”
陈星学他的样子两腿分立,双手藏在拳击手套里举到胸前。
“今天只练直拳,这样——”蒋弼之缓慢出拳,力求让动作清晰,“一——二——看清了吗?手腕这样转——看我的腰,”他又做了一遍,“一——二——你自己感受一下。”
陈星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异样的情绪。也许是因为蒋弼之对于之前的事不闻不问,态度平静得可疑;也可能是因为他毫不亲切的态度,竟让陈星感到些委屈。他现在根本不想打拳,他现在渴望一个拥抱。
但他又想起蒋弼之刚才抱起沙袋时因为用力而隐忍暴发的脸,想到他颈侧瞬间暴起的青筋,想到他藏在衬衣袖子底下有力的肌肉。他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凝聚,同时又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消散,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看向那沙袋,按照刚才蒋弼之出拳的角度冲着沙袋——“砰!砰!”两声。
沙袋几乎纹丝不动,陈星不可思议地走上前用力推了沙袋一把,也只是轻微的晃动而已。这时他才知道这沙袋到底有多沉。
刚刚蒋弼之沉默地抱起沙袋时的样子又浮现在他脑海里,陈星心里那股异样的情绪更加明显,似乎有股力量通过蒋弼之传进他的身体里。
“注意看我的肩膀和腰。”蒋弼之又示范了两次,见陈星的动作没问题了,便退后两步站在他身后,淡淡道:“开始吧,自己喊‘一二’。”
陈星最后看他一眼,沉默地转过头来,对着沙袋:“一、二,一、二……”带伤的指节抵在拳击手套里,每次重击都有清晰的疼痛传来。
“大声!”蒋弼之喝道。
陈星一个激灵,好像回到高一刚入学时的军训,顿时条件反射般抬高了嗓门:“一、二!”他的出拳也更加有力,像要和蒋弼之较劲似的,一定要将这沙袋捶得“砰砰”响,捶得它在空中越发明显地摇晃。
他重复着单一的动作,机械地向外输出自己的体力,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已经打了多久……似乎是很久了,没有尽头似的,又似乎没多久,因为他始终站在这里,一直重复着一个动作,时间是静止的,头脑中也一片空白。
汗水从发际处流下,随着他永无停歇的动作迅速滑过脸颊甩到地上。汗滴下去了,脸上却留下蒸不干的潮湿,浸渍着他脸上的伤痕。身上也湿透了,T恤黏在前胸后背,就像那些记忆焦灼地贴附着他的身体。
“继续!”
“一、二!一、二!”陈星咬牙出拳,眼前开始模糊。一部分是从额头上流下来的汗沾到睫毛上,一部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涌出的眼泪。他感到他的力气随着这些水一起流干,躯体变成一个干枯的壳子,而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清醒,挣脱精疲力竭的空壳飘至半空中,冷眼俯瞰着一切,将他的弱小与挣扎尽收眼底。
那只沙袋似乎幻化出各种形状,而他挥出的每一拳都幻化成情绪的实体——
“一!”这一拳是愤怒。
“二!”这一拳是悲痛。
“一!”这一拳是恐惧。
“二!”这一拳是无助。
“一!”这一拳是疲惫。
“二!”这一拳是孤独。
“一!”这一拳是思念。
“二!”这一拳是埋怨。
“一!”这一拳是爱。
“二!”这一拳是恨。
他大哭着向前扑倒。为什么要把他生下来却又抛下他呢?为什么要留他孤独无依地存活在这世界上呢?有谁知道他曾在无数个时刻就如此刻一般精疲力尽?身上数不清的伤口泛着疼……人为什么要这么累?生活为什么要这么苦?为什么他明明觉出辛苦却依然紧紧握着拳头?为什么他对自己说,这就是最后一拳了,他已经到极限了,可下一拳,还是如有惯性地跟了上去呢?
蒋弼之在他膝盖软下去的瞬间就奔上前去,在他摔倒前将他接住,紧紧搂进怀里,和他一起缓缓坐到地上。
陈星在他怀中嚎啕大哭,是小孩子的哭法,所有力气都用来哭喊,鼻涕眼泪一起流,连呼吸都乱得毫无章法。自他父母离开后他就没有这样哭过了,因为从那一刻起,他成了“两个孩子里更大的那个”,是“养起来会更省事”的那个,是“年纪太大养不熟”的那个,他是哥哥,是家长,是依靠,是勤快的那个、嘴甜的那个、眼里有活的那个,他是很多种身份,却唯独不再是个小孩。
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钟乔一脸仓皇地推开门冲进来,在看见眼前的情形后结结实实的愣住,随即又猛然反应过来,匆忙退了出去。
蒋弼之将陈星搂得更紧了些,用力亲吻他的头发,许久后他才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发现原来不知在什么时候,他也流下了眼泪。只是他的哭是寂静无声的,除了他自己不会有第二个人察觉。而陈星的哭是歇斯底里的,像刚降世的婴儿那般无所顾虑,痛快地释放着心底最深处的悲哀。
这世上有许多需要大哭的理由,都被生活的脚步踩进泥里。能有这样一个可以肆意痛哭的怀抱似乎也是种难得的幸福。
第147章
“星星……陈星……不能哭了……”
耳边的声音忽近忽远,但好歹听懂了。
陈星也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哭了,耳朵里嗡嗡作响,时而有尖锐的耳鸣,脑袋疼得要炸开,意识混沌成一团,难以思考,心脏则沉重得像灌了水泥,每次跳动后都以为它要罢工。
“星星?……”
陈星微微动了动,努力抬起头,在模糊的视野里对上蒋弼之担忧的视线。
蒋弼之本意是给他一个发泄的出口,但没想到他一哭起来就停不下来,从撕心裂肺的哭嚎到无法发声的抽噎,身体如抽搐般痉挛不止。蒋弼之真担心他把自己哭出问题。
在和蒋弼之对视的过程中,陈星渐渐能听见别的声音了。
那是蒋弼之的心跳。
陈星的耳朵贴在蒋弼之的胸膛上,听到他缓慢有力的心跳,比他自己虚弱凌乱的心跳声强大许多。
随着耳膜有序的震动,其他感官也渐次复苏。
他首先觉出无比疲劳,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身体却还在难以控制地抽搐。于是他将耳朵往蒋弼之的胸口贴得更紧了些,让那心跳声更清晰,如之前无数次那样,从蒋弼之这里获得支撑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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