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暮:“?”
季苏叶已经走到桌子旁边去了,手上这里摸一下那里摸一下。
言暮也没强行赶她出去。
姚月怡这会儿面对着言暮的时候不像是之前那样盛气凌人了,居然轻言细语的。
她墨镜终于摘下来了,一双凤眼上翘。宽檐帽也放在手边,头发乌黑油亮,卷成民国时期那样子的波浪。耳环是祖母绿的玉石,看上去富贵逼人。
言暮看着姚月怡,这个女人不过三十二岁,她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就来了言家,到现在竟然已经……十年了。
每当看到姚月怡的时候,言暮总是不能平淡处之。姚月怡的存在就仿佛在一遍遍提醒她父亲犯下的错,一遍遍打她和她母亲的脸。
言暮的父亲和母亲在言暮十五岁的时候离婚,言暮跟了父亲在言家生活,刚离婚,父亲就带回了姚月怡。
一身名牌,面庞温婉,极其乖巧的依偎在父亲的身边,和她母亲热烈的长相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那时候言暮就知道,姚月怡就是那个一直被父亲养在外头的情妇。
那时候的姚月怡多大?二十二岁,她大约二十岁就跟了自己的父亲,从此就成了父亲掌中的金丝雀。那时候的言暮也才十五岁,言暮父亲的年纪比姚月怡已经大了两轮。
也不得不承认姚月怡的手段惊人,将自己的父亲哄的妥帖。
十年了,言暮连提到姚月怡的名字都觉得恶心。
当言暮知道母亲已经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的时候,更是将父亲和姚月怡恨得咬牙切齿。姚月怡将她父亲安抚的极好,甚至说是言暮小孩子性格,不要和她计较。
那年年初,母亲过世,言暮亲手送母亲火化,听着机器轰隆的声音,她跪在地上,眼泪止也止不住。
后来言暮再想到那一年,总觉得她的生命中不会再有哪一年比十六岁更加糟糕了。
在这一年,她失去了双亲。
“言暮,你就应该懂事一些……你知道的,我们都一起相处过这么久了,就一点情分都没有吗?”
姚月怡柔柔的嗓音将言暮的思绪唤回,她双手交叠在腿上,腿放下来,坐的宛如一位名媛太太。
言暮说:“你再说一遍?”
姚月怡也不顾及还有别人在这,小口喝了咖啡,说:“我这是为你好,你爸才留了百分之十的股份给我,那哪里够的?我知道你妈肯定给你留了不少的钱,你就不要再藏着掖着了,按照你爸的遗嘱,你们本来就要保障我的生活。”
言暮的手指捏紧,喉头滚动,一丝甜味都没有了,声线冰凉。“姚月怡,你没有资格提我妈的名字。”
说起来姚月怡为什么会在言家这么多年,都是荒唐。言暮心里有些难受,嘴唇开合了两下什么都没说出来。
“哎呀!”暂时的安静被季苏叶的一声打破。
言暮就看到季苏叶拿着一叠白纸走到姚月怡的身边,笑着说:“姚女士,你要换咖啡吗?”
姚月怡莫名其妙看着她,“让开点。”
她觉得这公司的小员工怎么都这么不会看人脸色,之前那个也是,这个也是。
姚月怡又对言暮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大的怨气?又不是我害死你妈的,你要怪也要怪你爸爸。是他自己说的你们要保障我的生活……”
言暮越发面冷。
姚月怡浅淡的笑着,柔声道:“你就去法院申请将那些冻结的财产解了冻,转让给我,你们言家少我也就够了。到时候我就可以马上撤诉。”
言暮觉得自己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季苏叶轻声说:“姚女士。”
姚月怡不悦地抬头:“你们这些小姑娘一个个都怎么回事?这里现在不需要你不知道吗?给我出去!”
言暮直起身子说:“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
姚月怡说:“我怎么了?这都是你们欠我的,你爸欠我的你清楚的很,要是我有个孩子,现在这一切都轮不到你的头上。”
言暮忽然笑了一声。
“姚月怡,我可没我爸那么好骗。”
姚月怡还来不得还说话,手上的咖啡杯忽然被人夺了去。一抬眼就看到边上那个小姑娘又哎哎哎了几声,身体倾斜。咖啡杯不偏不倚歪倒,液体全倒在了她的爱马仕包包上。
“你疯了吧你!”姚月怡的声音顿时尖刻,人也站了起来,手已经作势扬起来。
言暮一把将季苏叶捞过来拉进自己怀里,抬手紧紧抓住姚月怡上扬的手腕,眼神厌恶。
“出去。”
她紧护住季苏叶,几乎是下意识的拦在了姚月怡的前面,将季苏叶隔开,拉过季苏叶的手力道轻缓,怕稍微重一点都会给季苏叶白皙的手臂上留下浅红的印子。
但对着姚月怡,却是阴沉的,一点温度都没有,风雨欲来的模样。
纵使姚月怡几个胆子,也不敢在这里和言暮贸然发脾气的。但她看被言暮护在身后的这个小姑娘,看着不过二十岁,应该实习生吧?
她憋着的气都要撒在季苏叶身上,提着包走了几步,冷眸道:“你叫什么名字?”
季苏叶的胸牌已经被言暮挡住,也难怪姚月怡没看见。季苏叶还真不怕她,在言暮的身后探头,语气俏皮:“你连我也不认识呀?”
姚月怡只当季苏叶是公司的小实习生,作势要拨开言暮的阻挡,“你让开言暮,怎么公司里的小姑娘个个都这样?我看季家这公司也不怎么样。”
言暮沉了声音:“姚月怡,出去。”
季苏叶跳到了言暮的面前,笑嘻嘻说:“姐姐,你不要管她。”
言暮低了头问她,突兀的,“烫着手了吗?”
姚月怡心思玲珑,看这样就知道言暮是要给丫头撑腰,心里不屑冷哼,脸上也表露了出来。
“还以为是有多大的能耐呢?看着脸挺清纯的,这么年纪轻轻就知道勾搭你上司来达到目的了。”姚月怡皱眉,厌恶的看了季苏叶一眼,“言暮也是你高攀的上的吗?”
言暮恍然,没想到时过境迁,这话竟然能在姚月怡的嘴巴里听到。当年她不就是那个最知道用自己的面目来欺骗的人吗?
“高攀?”季苏叶仿佛自己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言暮道:“我叫保安了?”
“姚月怡,如果你不想被撵出去的话。”言暮的语气淡淡的,“想想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人,自然也不怕这种不光彩的方式了。”
“言暮,你别对我这么大怨气,我这就走了。”姚月怡又变成了那温柔语气,却让言暮觉得心里翻涌。
姚月怡提上包包,墨镜拿在手上,慢慢带上自己的宽檐帽,理好衣褶到了门边,又被言暮叫住。
“等等。”
姚月怡愉快回头:“怎么,改变主意?我就知道你是识相的,要是你不同意,反正你叔叔他们也要合伙儿来对付你的……”
她倒是终于说了句大实话。
刚才来的时候口口声声为言暮好,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那点钱,还是被言启那边收买了,巴不得榨干了言暮的每一分利用价值才好。
言暮双手轻放在季苏叶的肩头,按住,微弯着身子,头靠在季苏叶的脸旁边一点点。
她带着季苏叶往前走了两步。
面对着姚月怡。
季苏叶心里其实因为言暮的靠近而变得紧张,但她有点明白言暮想干什么。
言暮说:“你好好看看她的名字。”
季苏叶笑道:“你好啊姚女士,我叫季苏叶,季家的那个季,季家的那位季苏叶。”
她说这话的时候,很天真无邪的模样,还微微测了头,笑的自然又明媚。
姚月怡纵使不知道季苏叶长什么样子,季家响当当的名号怎么可能没听过?更何况刚才姚月怡还说季家的不是,顿时脸一阵红一阵白,再玲珑的性格也在此刻失效,半晌没蹦出一个字来。
季苏叶又说:“对不起啊姚女士,把你唯一的爱马仕弄脏了吗?我也不知道你会这么宝贝这个包,我家还有很多的……我送你一个赔罪吧?”
“不,不用。”姚月怡哪里敢说要,心想看来外面说的言暮找到季家做靠山是真的!连季苏叶都愿意给她做个小小的助理,言暮到底哪来的福气?
言暮浅淡的说:“要说高攀,怎么可能是她高攀了我。”
“是我在高攀她,姚月怡,你要认清楚这一点。”言暮接着说,“还有,道完歉再走。”
季苏叶的心跳在言暮的话语下变得很快,自己的耳朵里都能听到咚,咚,咚的跳动声。即使她知道言暮这些话都只是为了在姚月怡的面前维护自己说的,却还是抑制不住的快乐。
她用余光在看言暮,感受着言暮的的手指放在自己的肩膀。言暮的侧脸……似乎自己只要一转头就能将吻送上。
季苏叶的心痒痒。
姚月怡此刻没了趾高气扬的模样。
她的声音很快轻缓下来,甚至还带上一丝娇柔。
“对不起啊小季,是我眼神不好时,你别见怪。”姚月怡陪着笑脸,态度变得极好,“我这就走了,你们慢聊。”
她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内,言暮很快就直起了身子,手也从季苏叶的肩头下去,和季苏叶拉开了安全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