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成舟觉得有道理,点点头又问:“那第一种情况哪里不对?”
纪征回过身指了指蒙着白布的尸体,道:“死者右脚被捕兽夹夹住,面朝下被钉在陷阱里的木板上,这两点符合死者受到死亡威胁,逃窜时不慎踩到捕兽夹,然后坠入陷阱的假设。”说着,纪征面色一沉,皱眉道:“但是,既然死者已经掉进了陷阱里,右脚被夹住,身体正面多处被扎穿,在这样的情况下,死者无法自救,口腔被木刺扎破,也无法呼救,这样下去迟早会失血死亡。”
纪征停了一停,低缓地语气像从林间无法辨别方向的某处飘来的一缕阴风:“如果我是凶手,我想杀死的目标掉进了陷阱里,无法自救也无法呼救,我不会选择继续向他开枪,而是守在坑边等他的血从身体里流干,自己咽气。这样才是一个完美的‘意外死亡’现场。”
他看着闵成舟,又说:“你之所以发现死者并非死于意外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死者脑后中弹吗?如果凶手没有向死者开枪,那你们是不是就会以意外死亡结案?我想有可能。但是凶手却开枪了,你不觉得这是多此一举的行为吗?”
闵成舟看着他冷静又深沉的眼睛,觉得心里寒森森的,顿了一会儿才道:“或许凶手并没有考虑那么多,他选择开枪,只是因为他想尽快逃离现场,没有时间等死者自己咽气所以才向死者开枪。”
纪征想了一会儿,心里依旧不是很认同,但没有继续和闵成舟争辩,笑道:“还是你说的有道理,我只是随口一说,想的并不全面。”
闵成舟无奈地看着他摇头一笑:“你想的够全面了,分析的头头是道。幸好我今天要找的凶手不是你。”
最后一句话,他本是无心之谈,但听在纪征耳朵里却掷地有声。
纪征心里蓦然一沉,脸上依旧淡淡地笑着,云淡风轻的岔开了话题:“那你为什么从翟小丰的妈妈开始查?”
闵成舟先朝刑警们喊了一声:“差不多就收队,把尸体先送到镇上派出所。”
刑警们稀稀拉拉地应了他一声。
闵成舟和纪征沿着上山的路往回返,途中说道:“翟文刚脑后的子|弹已经取出来了,是猎枪的子|弹。我们和本地派出所核查过,这个镇子有猎|枪的也就三户人家,其他两个人有不在场证明,嫌疑就落在翟文刚自己家里。而且我们发现翟文刚的时候,在他外套口袋里发现一枝玫瑰花。”
纪征也觉得有疑点:“玫瑰花?除了玫瑰花还有什么?”
“左边口袋里有枝花,右边口袋里有一撮姜黄色的毛发,目前还不知道是人造纤维毛还是动物毛发。”
最后的疑点还是回到那枝玫瑰花上,纪征思考片刻,道:“那朵花或许是为了送人。”
闵成舟道:“既然是为了送人,那就有两种人,要么送自己的老婆,要么送除了老婆之外的女人。我目前比较倾向后者,因为我们了解到翟文刚和妻子陈佳芝的感情很不好,而且翟文刚的名声不好,他在外面找女人的谣言已经在镇子里流传很久了。”
“所以你怀疑翟文刚死于情杀?”
“有可能,是一条侦查方向。”
纪征不需要再问下去了,导致翟文刚死于情杀的凶手或许就是在翟文刚死亡当天无故离家的陈佳芝,也就是翟文刚的妻子。
翟文刚的儿子翟小丰在老师的陪伴中还在警车里等着,而对受害者家属询问时纪征不便在场,就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刚才说在车里等他的燕绅并不在车里,纪征关上车门正在犹豫要不要给燕绅打个电话,燕绅的信息就先一步到了,只有寥寥五个字——我回酒店了。
纪征看完,没有回复,把手机放在一边看着前方的警车。
大概十几分钟后,闵成舟从警车里下来,走到纪征的车边敲了敲车窗。
纪征放下车窗,问他:“什么事?”
闵成舟失笑:“你还问我,你还有什么事?你怎么不走啊?”
纪征笑道:“你不去死者家里看看吗?”
“怎么?你还想跟我一起去?”
“我不会妨碍你。”
“行吧行吧,看来今天是甩不掉你了。”
第55章 致爱丽丝【20】
翟小丰的母亲陈佳芝被警察从其父母家找到时, 陈佳芝正在一家‘裁缝店’里打麻将。她长时间摸麻将的双手在指甲里增生厚厚的泥垢, 彼时输了钱,正在麻将桌上骂人, 被警察找到还不清醒, 直到其母亲亲口告知她丈夫出了事, 才浑浑噩噩地跟着警察回家。
翟小丰家在卢苇巷十四号院,得到消息的邻居早已在翟小丰家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 毕竟这个民风淳朴的小镇连鸡鸣狗盗之事都鲜少发生, 更别说发生了命案。
陈佳芝先一步回到家中,坐在客厅里发怔, 一脸呆滞地应对警察的询问。闵成舟带着翟小丰走进屋子里, 她仿佛认不得自己的儿子, 当翟小丰叫她‘妈’时她才木讷的‘哦’了一声,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作。一副冷漠又呆滞的模样。
纪征看出这对母子的感情并不好,翟小丰对母亲的冷漠和无视已经习惯了,而陈佳芝也习惯了对儿子不管不顾, 漠不关心。
随闵成舟赶到翟文刚家中的还有勘察组的警员, 闵成舟让警员们在屋子里搜查, 自己坐在客厅向陈佳芝问话。
“陈女士,八月四号晚上七点钟到十点钟之间你在哪里?”
陈佳芝很瘦,瘦的几乎脱了骨相,双眼往眼眶沤的很深,但眼睛里没有神光,像一块陈旧的烂木头。离了麻将桌, 她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死人。
面对警察的问话,她翘着腿坐在沙发上,低头扣着指甲里的泥垢,想了一阵子才说:“四号......四号晚上我在家看电视。”
闵成舟向方才询问陈佳芝的警员投去询问的眼神,那警员无奈地摇摇头,表示陈佳芝一直就是这幅蠢钝的模样。
纪征在旁看着,他本以为陈佳芝是听闻噩耗之初精神受到了冲击,但是他仔细观察陈佳芝的面部表情,看到陈佳芝寡淡的脸上隐约着漂浮着一层喜色,她的嘴唇微微向上提着,而且她也不是迟钝或者呆滞,她之所以放慢讲话和思考的速度,是因为她如果不谨慎些,就会在警察面前笑出来。
她为丈夫的死感到喜悦和庆幸。
闵成舟没有察觉到她脸上这些细微到几乎不存在的细节,看着她又问:“八月四号,你的丈夫在家吗?”
陈佳芝没有着急回答,而是转过头用一种冷漠又不耐烦地语气对站在一旁的儿子说:“死了是不是?不会倒茶?”
翟小丰立即往厨房跑了过去。
纪征看一眼翟小丰做壶烧水异常娴熟的背影,心里疑云更重。
陈佳芝这才说:“他经常不回家,有时候三天两头回家一趟,有时候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人影。他是三号那天回来的,待到四号下午六点多就走了。”
“他去了哪里?”
“我不知道,他从来不跟我讲他去哪里。他一年到头都在外面逛,偶尔带点钱回来,我和孩子都不指望他,不然早就被饿死了。”
说到这里,她脸上微微一窘,像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一个死人发了牢骚,便皱着脸做出一些悲伤的神气来。
闵成舟看到她的胳膊和肩膀上都有清淤,下颏处也有伤痕,便问:“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这下子,陈佳芝脸上强拼凑出的一点悲伤立马消失了,面无表情道:“他打的。”
闵成舟顿了顿,又问:“他从什么时候开始打你?”
“结婚到现在。”
“为什么打你?”
陈佳芝终于忍不住冷笑:“没有理由,高兴了打,不高兴也打,有两次还打到了医院里。”
“没想过离婚?”
她云淡风轻道:“离了一回,又复合了。”
“为什么?”
她朝翟小丰的背影看了一眼,眼睛里始终没有温度:“我妈想要孙子,也不想听人说闲话。”说到这儿,她忽然皱了皱眉,像是看到了什么脏东西,扭过脸不再看翟小丰。
闵成舟问她翟文刚这几天的活动范围和人际关系,她都一一作答了,问询进行的很顺利。直到闵成舟试探着问她翟文刚是否如流传的一样拥有复杂的男|女关系,陈佳芝沉默了。
“我不知道。”
过了许久,她才这么说,脸上唯一那点鲜活的气息没有了,整个人显得刻意为之的呆板。
此时翟小丰端着几只洗干净的茶杯和泡好的茶水来倒茶,把几只茶杯倒满就束手站在一边。
在卧室里的警察忽然喊了一声:“闵队!”
闵成舟快步走过去,警察交给他一杆三连发单管猎|枪,并且褪出了子|弹,弹夹里只剩两颗子|弹。
警员说:“少了一颗。”
纪征也闻声赶了过去,但没有喧宾夺主地踏入卧室,而是站在卧室门口向里面看着,也看到了被警员拿在手中的那支猎|枪。
闵成舟一眼认出此时躺在警员手中的子弹和射在翟文刚后脑勺的子弹一模一样,但是否就是由这支枪射出,还要等弹道结果分析。
“在哪里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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