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纪医生,您别误会,我没有不相信您的意思。我实在是太担心小宏了,您不知道他这几天有多奇怪。”
纪征向她抬了抬手,做出‘愿闻其详’的手势。
窦小姐缓了一口气,道:“五天前小宏忽然发了一场高烧,烧的脸色惨白,浑身发汗。我们连夜把他送到医院,烧退了以后我们把他带回家。就从那天开始,小宏就不对劲了。”
她说着就开始哽咽,纪征耐心地等了一会儿,见她只一昧的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又因为自己要赴闵成舟的约,不得不开口催促道:“可以详细说说吗?”
窦小姐擦了擦眼泪,又歇了一会儿才道:“小宏的性格虽然内向,但是他很喜欢野外探险。我和他爸爸也都很支持他发展这个爱好,给他买了很多相关的书籍啊,玩具啊,还有一些设备。我们家后院有片草坪,小宏的爸爸为他在后院草坪扎了个帐篷,小宏非常喜欢那个帐篷,每天晚上都睡在那里。等到他睡着之后我们才把他抱回房间。可是前几天——”她顿了一顿,说出一个和充满现代化科学的心理诊疗室格格不入的词汇:“他好像中邪了。”
纪征微微皱了皱眉,没有纠正她的用词,顺势问道:“怎么回事?”
窦小姐说:“四五天前的晚上,小宏照例睡在后院帐篷里。到了后半夜两三点的时候,我和小宏的爸爸去帐篷里看他。平常那个时候他早就睡着了,可是那天晚上他没睡着,他披着被子缩在角落里,面色白的吓人,眼神木木的,一点精神都没有。我摸他的手,像火一样烫,我们连忙送他去医院,当时小宏的爸爸想抱他,他还大喊大叫,就像不认识我们一样。后来到了医院也总是喊,总是闹。他是一个很乖的孩子,就算生病了也会配合医生打针吃药,但是那天晚上小宏就像疯了一样拒绝所有人靠近他。”
她歇了一口气,接着说:“从医院回家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整天都不说话,谁都不理,我给他送饭他都不让我进他的房间。他饿的厉害就会跑下楼从冰箱里拿出一些零食,然后又回到房间,把房门锁死。他吃喝拉撒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已经快一个星期了。昨天晚上不知道他又怎么了,忽然砸起房间里的窗户,把窗玻璃全都砸烂了——我和我老公都没办法了,才会带他来看医生。”
说着,窦小姐又问:“纪医生,小宏真的没有得自闭症吗?”
已经向她解释多回的纪征有些无奈,边在笔记本上低头速记边说:“小宏不是自闭症患者,请您相信我。自闭症多为先天,而且普遍病发在比小宏还要小的年龄群体中。你刚才的叙述让我怀疑小宏只是受到了惊吓。”
窦小姐吓了一跳:“惊吓?难道小宏真的中邪了吗?他是不是丢了魂儿啊?”
纪征更无奈了,撑着额头写完最后一行字,把笔记本合上,抬头对她微笑道:“您最好用更科学的眼光看待这件事,导致一个孩子受到惊吓的突发状况有很多。孩子的心理防御机制和心理承受能力和成人不同,许多在我们看来无足轻重的小事都会在孩子心理留下阴影,嗯.......比如恶劣的天气、忽然扑向窗户的飞虫、在电视里看到的冲击性场面,等等等等。你刚才说小宏在昨天晚上砸破了房间里的窗户是吗?”
“是啊,他还一边砸一边叫。”
“那扇窗户后面是什么?”
“啊?”
“我是说,从他房间的窗户往外看,可以看到什么?”
“也没什么啊,我们住在‘山水城’,小区里绿化很好,窗外就是假山,长亭,还有绿树。”
纪征想了一想,道:“窦女士,我可以很负责的告诉你,小宏不是自闭症患者,他近日一系列失常的行为是因为他的精神受到了刺激,这种刺激很强烈,但也并非无法愈合。相反,小宏很勇敢,从他今天肯和你来见我,并且和我的助理单独在一起,可以看出来他受到的精神创伤正在逐渐愈合。但是我不建议你们就此把这件事放下,小宏年纪还小,他虽然能从这件事中走出去,但这件事肯定会在他心里留下阴影。我建议你们尝试着去找出对他的精神造成创伤的刺激源,然后再对症下药。”
“好好好好,那我们应该怎么找呢?”
“注意观察他的每一个微小的举动,比如他害怕什么,喜欢什么,喜欢待在什么地方,要留意他说出的每一句话。不能把他的任何话当做一个孩子的胡言乱语,要认真地和他交流,让他知道他的父母是可以和他沟通的。这样或许他会主动告诉你们,他究竟受到了什么惊吓。”
“纪医生,你也看到了,小宏现在什么话都不和我们说,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我和他爸爸连接近他的机会都没有。”
纪征颔首沉思片刻,道:“这样吧,如果你们方便,我们下一次的见面可以安排在你们家。我想看看小宏出事那天睡的帐篷,和他砸烂的窗户。问题的源头可能就在帐篷或者窗户里。”
窦小姐喜形于色:“好啊好啊,这真是太好了。”
简单的叮嘱过后,纪征把窦小姐送出办公室。
小宏正坐在小姜的位置上和小姜玩拼图,听到母亲的呼唤也无动于衷,还是小姜牵着他的手把他带到母亲面前。
纪征把她们送到电梯间,目送她们走进电梯,向窦小姐叮嘱道:“这两天不要问他任何问题,如果他抗拒和你们交谈也不要逼他。等我去你们家看过再做打算。”
“好的,我记住了,纪医生再见。”
送走这对母子,纪征返身往办公室走,途中解开了白大褂的扣子,扬声道:“小姜,我先走了,有事打电话。”
“嗯嗯,纪医生再见。”
纪征站在门口,把脱下来的白大褂挂在衣帽架上,又取下西装外套穿在身上,沿着楼梯快步下楼了。
楼下停车场,闵成舟坐在车里边抽烟边等,往垃圾桶里扔了两三根烟头才把纪征等出来。纪征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整理着衬衫衣领道:“不好意思,有事耽误了几分钟。”
闵成舟瞥他一眼,把手里的半截烟扔到垃圾桶:“你再不下来,我就拿着手铐上去拷你了。”
纪征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走吧,去深海俱乐部。”
到了深海俱乐部门外,闵成舟又一次问他:“真的不露面?”
纪征淡淡笑道:“我已经配合警方执行公务了,也请警方履行保护人证的职责。”
闵成舟只能放弃说服他,看着深海俱乐部正门旁上了锁的侧门道:“那个女孩儿就是从那扇门被人带出来的?”
“对。”
闵成舟推开车门下了车,正要关车门,忽然被纪征叫住。
“成舟。”
闵成舟扶着车门弯腰看着他:“咋了?”
纪征皱着眉想了一想,最终选择向他透露:“那女孩儿姓白,叫晓婷。但不知道是不是她真正的名字。你进去后可以直接找这间夜店的老板,关栎。他和那女孩儿有些关系。”
闵成舟简直目瞪口呆:“我靠......纪征你到底还有多少事儿瞒着我?!”
纪征淡然道:“没有了。”说完伸手拉上了驾驶座车门,把正在冲他嚷嚷的闵成舟关在车外。
闵成舟走两步就回头朝坐在警车里的纪征瞪一眼,就这样一边走一边瞪的进了深海俱乐部。
纪征坐在车里等,等了半个小时后也不见闵成舟出来,他担心单枪匹马的闵成舟会出事,正要下车去找他。就见闵成舟被深海俱乐部的老板送了出来。关栎还是那副打扮,留着络腮胡,脑后扎了一个短短的发髻,穿了一套工装服,身子魁梧,面容刚毅。他和闵成舟站在俱乐部门前说话,满脸带笑。
闵成舟的脸色不太好看,听关栎说话时,眼神不住地在俱乐部门前来回瞟,还朝马路对面看了几眼。
几分钟后,闵成舟和关栎分手,在关栎的目送中朝停在停车场的警车走了过去。
关栎站在门口没有离开,一双略带凶意的灰褐色眼睛看着警车,半张脸被胡须盖住,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的眼神极犀利,似乎能穿透贴着防窥膜的车窗玻璃看到坐在警车里的另一个人。隔着一层凝黑的车窗玻璃,纪征同样也在看着他,他们好像能看到彼此一样,眼神都很清晰。
闵成舟上了车,还没说话,先叹了声气,然后骂了一句脏话。
纪征从他的神情中已然猜到了这次探访深海俱乐部的结果并不理想。
“怎么样?”
纪征问。
闵成舟丧气道:“姓关的不承认。”
“不承认什么?”
“什么都不承认,不承认昨天晚上有个女孩失踪了,不承认他认识一个叫白晓婷的女孩。”
“你们没有查监控?”
闵成舟咬了咬牙才道:“他说俱乐部内部摄像头的坏了,现在还没修好。马路对面的摄像头倒是拍到几个大男人从侧门蹿出来上了一辆车,但是没有拍到你说的那个女孩儿。”
“那辆车牌号是7532的车也没找到?”
“车牌不是本市的,估计是个套牌儿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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